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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山海关城外一个小山村里，5岁时母亲病逝。父亲是一个勤劳朴实的农民，长年劳作在田间，不会操持家务。我自幼就体弱多病，加之生活无人照料体质就更差，大小病长年不断。就在生存极端困难时，老姨带着她的独生女儿从齐齐哈尔回老家探亲。在姥姥大力劝说下，老姨把我带到齐齐哈尔，成为他们家庭中的一员。我改口称老姨、老姨父为妈妈、爸爸。 到齐齐哈尔后，换掉原来所有的衣服，全身上下里外三新。妈妈和姐姐又带我去医院看病。经诊断，我的病主要是长年吃生菜，洗得不干净，造成蛔虫堵塞肠道，表现是肚子胀，吃不下东西。这病治起来也很简单，吃几次打蛔虫的“塔糖”就好了。经妈妈、姐姐这么一收拾，邋遢且体弱多病的我变成一个聪明、伶俐、干净、健康的小男孩。父亲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早就盼望有个儿子。他自然非常喜欢我，常带我去茶馆听评书。姐姐长我10多岁，早已参加工作了。她变着法儿给我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小食品之类的东西。平时爸爸、姐姐上班，妈妈在家会讲许多有趣的故事。到了上学年龄，姐姐早已准备好了学习用品，高高兴兴地把我送到学校。可以说，这是我童年生活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天有不测风云。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的冬季，母亲咳嗽不止，有时吐血，已经下不了地，医生告诉家人为其准备后事。母亲只要一睁开眼睛就找我，总是拉着我的手不放，用极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反复说：“我死了你怎么办……”一天无意中听到几个邻居的议论：“淑云（我姐）她妈一旦死了，她父亲也照顾不了她弟弟，这孩子肯定得送回农村老家。”说者无意，我听到后真如五雷轰顶，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跑回家后我失声痛哭。姐姐忙问我怎么了，我边哭边说：“她们说妈死了，你们就把我送回农村老家了。”姐姐听后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泪流满面地说：“好弟弟，别哭了。妈没了，还有姐姐呢！姐姐不会把你送回农村老家的。” 姐姐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就把我和父亲接到她家一起生活。一个上小学的孩子只知道吃完饭上学，什么事也帮不了姐姐。父亲身体不好，又从没有做过家务，三代六口的家务全落在姐姐一个人身上。她对我比亲弟弟还好，一到换季时衣服早早准备好。特别是新学期开学了，她总是让我穿着合身干净的衣服上学。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对我照顾得多了，就亏了她自己年幼的孩子。 时间步入上世纪60年代，全国性的食品严重短缺，买什么大都需要凭票供应。供应的副食品、蔬菜品种越来越少，严重的时候市场上就见不到任何食品和蔬菜了。每月供应的那点粮食，显然是不够吃了。当时姐姐已经有4个孩子了。4个年幼的孩子需要营养，我已上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之爱运动，饭量大。这可难坏了姐姐。下班回来她到处捡菜叶、撸榆树钱、挖野菜，掺在玉米面里做菜团子。后来野菜、树叶都没有了，她又不知从哪弄来些豆腐渣、糖渣子之类的东西掺进玉米面里。每顿饭她都是等我和她的4个孩子吃完后，剩下什么就对付一口。时间一长营养严重不良，腿部浮肿，可她一直瞒着家人。老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好，为了让家里人多吃些，他也是每顿饭都少吃，有时甚至不吃，时间一长，硬是给饿倒了。父亲一病再没康复，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就是在这样极度困难的条件下，姐姐每年都不忘记我的生日。每到我生日这天，姐姐最少也给我单独煮两个鸡蛋。我接过鸡蛋，总是给小外甥一个。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逐渐懂事了。姐姐为了我、父亲和她自己的4个孩子，操劳的事情太多了，我真是不忍心再拖累她了。那个时代，初中毕业就参加工作很普遍，而升高中的人却比较少。在我初中将要毕业时，有两名身穿警服的人穿梭在同学中间。一天这两人把我叫到一边，问我毕业后愿意当民警不？他们已向学校了解过，我是团员、班长，学习、品德都很好，有意接收我。我当时觉得民警的工作也不错，便同意了。他们说：“你同意了，我们就不再选别人了。” 事情没过几天，初中班主任冯善亭老师来家访，开门见山地问姐姐：“福春初中毕业要当民警知道不？”姐姐说：“不知道。”冯老师说：“这孩子学习这么好，不升高中去当民警太可惜了。”姐姐问冯老师：“他能考上重点高中吗？”冯老师说：“这孩子学习非常突出，初中3年6次期末考试，他所有的学科每次考试全部是5分。我教了近20年的书，还从没有遇见过学习成绩这么好的学生。今天来就是想告诉家长，他考省重点高中把握很大。高中再苦读三年，他很有可能考上国家一流大学。”姐姐听后当即表态让我参加升高中考试。姐姐这一决定对我一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可是这将给她带来多大的负担哪！按照姐姐的意见，当年我顺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齐齐哈尔实验中学。从上高中那天起，我就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每天晚上看书都看到12点左右。星期天和节假日家里人实在太多，我就带上书包悄悄来到学校看一天书。高中3年间期末考试排榜从没有出过前3名。到高考前高中3本外语教科书我能一字不差地全部默写下来。在1965年全国统一高考中，我被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工程学院（哈军工）录取了。这真是喜从天降。录取通知书明确写着：入学即入伍，报到后就享受现役军人待遇。姐姐拿着录取通知书高兴地流下热泪，拉着我的手说：“好弟弟，你真给姐姐争气！”我一下扑到姐姐怀里说：“姐姐的恩情，我今生今世报答不完。” 从接到入学通知书，姐姐就开始为我准备上大学用的物品。她想得周到细致，该带的东西一样也不缺。走的那天早上，姐姐叫我起来吃饭时，两大盘香喷喷的饺子已经摆在桌子上。姐姐说：“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一定要吃顿饺子。”我知道她一个人包顿饺子，足足得忙活一个后半夜。走时姐姐说什么也要送到火车站。我说你都忙了一个后半夜了，白天还要上班就别去了。可无论怎么劝说她都坚持要去。坐在公交车上姐姐是左嘱咐右叮咛，外人谁也看不出这是姐弟俩，都以为是慈母送儿远行。 在学校住了一个多月后，感到有些腰疼，往家写信时把腰疼的事儿告诉了姐姐。10多天后，一天早上出完操，学校大门收发室打来电话，说我来了一位亲人在收发室。跑步到收发室一看是我姐，身旁放了一个大包袱。我问：“姐姐你怎么来了？”姐姐一脸疲惫地说：“你写信说腰疼，那是在家从来都是住火炕，在学校住床凉，才腰疼。你姐夫结婚前住单身宿舍时有一个大皮褥子，我给你拿来了。”我的好姐姐，为了给我送皮褥子，半夜乘火车一大早才能赶到。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拉着姐姐的手说：“走，到学校吃饭去，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姐姐说：“不行，时间来不及，我只请了半天假，得赶早上这趟火车回去。我在火车上买点什么吃就行了。”我说：“你这样劳累会生病的。”姐姐笑了笑说：“今天看到你们学校这么大，这么好，你穿着这一身新军装多精神啊！姐高兴，累不着。”说完急急忙忙奔向公交车站。姐姐离去的背影深深地印进我的脑海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