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孩子从出生几乎没有父母用刀子来给孩子剃头的。可在六十多年前的解放初期,有几个孩子能进理发店理发的?我十几岁了,还是由父亲用刀子来收拾我那长的满头的硬刺。每到我剃头时,我都强调各种理由推迟,不到实在拖不过去决不坐下“就范”,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板子。 那年,我上小学二年级,美丑的意识已在心中疯长,见其他同学都到理发店理发,理出的发型叫“分头”,比起我的“青枣蛋子”(指我刚剃的光头)来要漂亮多了,于是就十分不情愿再让爸爸用刀子来修理我的头发了。壮着胆子“抗议”几次,都是无功而终,气得只能偷偷地哭。大我一轮的姐姐理解我的心思,就悄悄到理发店里看了几天,姐姐一向心灵手巧,很快便掌握了理“分头”的要领和技巧。哪该长哪该短,怎样由短到长的渐渐变化,都已心领神会烂熟于心后,就在我的头上试验开了,并信心不足地嘱咐我:头一次理“分头”,理不好就将就点,出去不要说是姐姐给理的,下一次肯定让你满意。我哪里还嫌乎呢,不再挨刀子了,我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 姐姐为我理“分头”,用的可不是理发推子,而是普通的剪刀。不是不想用推子,而是买不起,况且这是半“地下”的行为,家里是不会支付这笔钱的。我老老实实地坐在凳子上,任她一剪一剪地施展着她学来的手艺,听着那剪刀的“嚓嚓”声,就像欣赏着音乐,心里舒服极了,慢慢地便入睡了。梦中,同学们对我的“分头”指指点点挑三拣四:“快来看呀,就像狗啃的一样,难看死了!”我不服气,刚想争辩一番,却听到姐姐的一声“好了”并拍拍我的肩膀。清醒后的我,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竟挑不出一点毛病,激动的我一下子将姐姐抱住大声地说:“比理发店理的还好呢!” 此后,我再也不为“青枣蛋子”苦恼了,人前人后再也不觉得比别人矮半截了。当我来到学校,特意用手捋捋头发时,老师和同学们都夸我理的发型好,纷纷问我是哪个师傅的手艺,我不无骄傲地用手指了指理发店的方向说:“就是那位老一点的师傅。”谁知这句很不经意的谎言,却给那位老师傅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前往理发的同学都提出要他给理,宁可排队等着,也不让闲着的年轻师傅给理,并指名道姓地说要理我那样的发型,任老师傅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逼得老师傅没办法,只好道出实情:“要理他那样的发型,就去找他姐姐好了。”接着理发师傅就将我姐姐如何来这里学艺的事一股脑地讲给他们听,这才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在小学的几年时间里,姐姐成了我的“专职理发师”。别看她用的工具是裁衣的普通剪刀,但在她的手里剪起头发来却格外好使,和理发师傅用推子一样的麻利,效果一样的好,剪完一看,绝没有一丝剪刀的痕迹,由短到长,渐渐从白到黑,没有半点突变的感觉。姐姐的这一手成了我在同学们面前炫耀的资本。 1952年夏,我考上了锦州市的中学,开始了住校生活。从那时起我就再没有多少机会让姐姐给我理发了,只在寒暑假期间才能偶尔重温一下姐姐的技艺。可每每头发长了,我都不愿意进理发店,包括近年越来越高级的美容美发。在他们摆弄我的头发时,不但没有姐姐给我理发时的那种感觉,且理出的发型没有一次是满意的,所以我宁可与朋友们交换着理发,或者由老伴来理。在我的眼里,那些高手们全不如姐姐。直到六十多年后的今天,尽管姐姐已经去世,我仍然怀念着姐姐的剪刀功夫,并幻想着什么时候再能聆听那熟悉的“嚓嚓”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