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的“孤立主义”作者：程亚文(中欧发展研究中心理事) 在国际政治知识体系中，“孤立主义”是一个特定词汇，是指1 8世纪末至20世纪初，美国长期刻意置身于国际冲突之外的一种外交传统。当下中国在面对世界时，也弥漫着孤立主义情绪。 孤立主义在中国，其典型说法或思维方式是：无论世界怎么风云变幻，中国首先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但同样这句话，在大致以“左”、“右”划分的思想群体中，其所指又明显不同。“左”更多向国家主义靠拢。“右”沿个人权利的路向高歌猛进，缺乏国家意识。 左的方向说，管他其他国家是好是坏，只要中国好就行了。他们强调中国现在还是发展中国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去“兼济天下”，发展好自己是当务之急。他们以狐疑的态度看待近年来兴起的“中国责任论”，认为美国和西方制造“中国责任”话题，不过是要逼中国在国际事务上多出钱出力，但并不会给中国以国际事务的主导权。而在金融危机发生后，发达国家把中国拉入世界金融峰会，对中国的“国际贡献”戴上一顶顶高帽，目的说穿了就是一个字：钱，要中国继续出钱买进美国国债，要中国加大力度给IMF等国际金融机构注入资金。几年前美国抛出“中美共治论”时，他们是主要的反对者，指出这是美国的另一个阴谋，目的不过是把美国在世界各地弄出来的那些“烂尾工程”，转手抛给中国，中国才不能做这样的“冤大头”呢! 右的方向说，中国自己问题一大堆，民主、法治都还没有落实，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不错了，哪里有资格去管其他人的事。 中国已经是具有世界影响的大国，但中国精英们所想的，却更多还是“中国”而非“世界”。这种情况很像1 9世纪后半期至20世纪初的美国，当时美国在经历南北战争后，已逐渐上升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却仍然竭力避免介入欧洲事务，只想埋头发展好自己。 此种孤立主义思想，最早源于美国首任总统华盛顿，1 796年在其总统告别演说中，这位美国开国元勋一再告诫他的同胞，要与旧世界尽可能少地发生政治联系，以免卷进欧洲的内部争端。这一政治留言影响极为巨大，1 9世纪里虽然美国经济迅速发展、对外贸易通江达海遍及世界各地，但美国仍然不愿意主动筹划一些国际性的安排来维护其海外利益。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短暂时期放弃了孤立主义，加入欧洲战场，战争结束后时任总统威尔逊曾试图带领美国走出孤立主义，但美国后来却没有加入自已所倡导建立的国际联盟。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国才真正走出孤立主义，成为一个全球性国家。 同20世纪初的美国一样，中国今天已没有可能还缩着头对世界上的事情不闻不问，而关起门来“做好自己的事情”。在欧洲、美国——甚至世界许多国家的眼中，中国已非贫穷落后的发展中国家，他们因此频繁找上门来，要“中国负担国际责任”。客观来说，近年 来随深度加入全球物质交换和实现快速经济增长，中国的海外利益日益增多，对国际事务的参与也更加深入，不从别的，就是从维护中国的海外利益的角度看，中国也需要在国际事务中承担更多责任。 举个例子，时至今日，美国对中东的石油进口已经大为减少，相反中国和其他东亚国家对中东的能源依赖度加大。在此情况下，亚洲东侧的资源消费国如何与亚洲西部的资源出lz／国形成共同市场，以抵销世界资源市场的风吹草动，这样的问题，就只能由中国、印度 这样的大国多加考虑了。 “中国责任”的主要问题，不在于它的有无，而在于由谁定义。现在的“中国责任”是由美国等发达国家给中国定义的，它在部分层面反映了中国与世界关系的某些事实，但更大程度是要中国在金融危机、气候变化、国际维和等问题上，承担起与中国国力和发展阶段并 不相称的众多义务，以此减轻发达国家“负担”，也阻滞中国发展。 “中国责任”的定义权应在中国自己手中而非他人，中国需要听取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其他国家的意见，但不一定非得遵从其他国家的要求。在此问题上，美国可以做中国的榜样。两次世界大战都是到后期阶段美国才加入战争，而到全面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才大幅度接管起英法等国再也无法承担的国际义务，同时也大幅度拓展它对国际事务的主导权。美国的国际责任定义权始终掌握在美国自己手中，而且其国际权利随国际责任同步扩充。 撇开当前所见的各种“中国责任论”，由中国自己来定义国际责任，“中国责任’将会主要表现出两种类型： 一种类型是全球共同的安全、稳定和发展需求。像打击海盗和恐怖主义、维护全球基本经济政治秩序、防止核武器扩散、防治气候变暖和克服粮食危机等，关系到几乎每一个国家的生存和长远发展，中国需要以包括发达国家在内的所有国家为对象，与它们一起共同解 决问题、抑制危机。当然，中国介入这些问题的程度、承担责任的范围，主要应由中国自己来决定，而不能由其他国家和组织来定义。 第二种类型，则是要帮助相对落后的国家共同发展。在上世纪冷战期间，中国曾与第三世界共存亡，对这些国家的独立自由不懈给予支持，这是中国如今在不少后发国家还有着不小号召力的原因所在。斗转星移，当代中国依然要高度重视与“后进”国家的来往，这 是在今天中国国家利益已经全球化的情况下，中国需要在全球层面积累、建构中国的道义形象和提升影响力的内在要求。不帮助弱者就不会有中国的道义形象。援手贫困国家解决粮食短缺、促进生产、保持安定等，中国在这方面有比其他欠发达国家更多的义务。就这种责 任类型而言，中国要格外重视那些欠发达国家的呼声和意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