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是北方人餐桌上的主要面食。然而在改革开放前的农村,经常吃的不是馒头而是窝头。麦季,生产队每人只分几十斤小麦,哪能天天有馒头吃?能吃上窝头已经是幸运之事了!尤其春天青黄不接时,一天吃两顿饭是常事,吃的窝头也是掺着一半儿野菜,甚至还掺一些糠。吃糠咽菜,拉嗓子眼,饿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吃,吃上纯粮食的窝头那是非常“奢侈”的。 上小学四年级时,一位家在农村的同学不知从哪儿捡到了一张皱巴巴、脏兮兮的粗粮饭票,是县委食堂的,便找到住在县委大院的同学乞求拿这张饭票给买个窝头。当他接过窝头的时候,像拿到了珍宝一样,眼中泪花莹莹,激动地连声说道:“谢谢!谢谢!解决了一顿饭的问题。”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这种感觉,竟不知为什么依然留存到今天,难以从记忆中抹掉…… 一所中学的老校长曾讲述过一段亲身经历:那是1960年初冬的一天,他接到县教育局通知,到县城参加会议。凌晨三点从家里出发,顶风骑自行车70里路,早饭时分赶到县府驻地。在会议后勤组买了餐票,去县府大食堂吃饭。早饭是两个玉米面和高梁面混合的窝头,还有一碗稀饭。校长先买了两个窝头,又取了一双筷子。他把筷子平放在邻近取饭窗口的餐桌上,将两个窝头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筷子上,然后去取那一碗稀饭。校长空着肚子跑了70里路,又累又饿又渴,取过稀饭先是狠狠地喝了一口,接着一边喝一边走到放着那两个窝头的餐桌边。然而,接下来的情形把他惊呆了:那两个摆放在筷子上的窝头不见了。要知道,这两个窝头是多么重要啊!他之所以起五更跑上70里路来吃这两个窝头,是为了节省下家里的两个窝头给老婆孩子吃,老婆和两个女儿几乎全是用野菜充饥的。两个窝头失踪了,意味着他70里路白跑一趟,还要饿一上午的肚子。 校长本能地四下察看,因为这个时间太短了,只不过是一转身的空档。当他把视线转向餐厅门口的方向时,只见一位穿黑衣服腋下夹一个公文包的男子,低头啃着窝头,疾步向外走去。校长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一把抓住这位男子,责问道:“你为什么偷我的窝头?”被死死抓住的男子并不惊慌,他使劲咽了一口噎在喉咙的窝头,从腋下抽出那只黑色的公文包,打开取出一张红纸展在校长脸前,说:“同志,我是来这里搞外调的,昨天上午买了4顿饭的饭票,吃了一顿,下午全被偷了,我已经饿了半天一宿,只好‘借’你的窝窝头吃顿饱饭”。校长望着这位绝对不是说谎的老兄,无言以对。这位“小偷”掏出几张零钱,硬要塞给校长,校长没有要。那时候,有现金有粮票还要有“计划”才能吃上饭,只有现金是吃不上饭的。 “小偷”狼吞虎咽地吃着窝头,校长一口一口地喝着稀饭。当两个窝头掉下半拉的时候,“小偷”问道:“你咋办?”校长使劲勒了勒腰带,把汤碗舔干净,说:“我吃饱了。”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农村平时是轻易见不到馒头的,只有在过年、盖房、结婚有喜事时才能看到它的影子。 我小时候企盼着过年,并不渴念穿上新衣服,跑到街上去放鞭炮,而是希望能在初一到初五这几天里吃上几顿白面馒头,感到这就是一年来所得到的最大幸福。即便这一奢望,有时也难以实现。有的年头队里分的麦子少,过年不够蒸馒头的,母亲只好掺上白玉米面,做成两面馒头。 春天,村里不论哪家盖房子,街坊邻里都要去帮忙脱坯、垒墙、挂瓦,主家管饭。上梁这天,则要举行朴素而隆重的“上梁仪式”。在喜气洋洋的鞭炮声中,户主会摆置好了白花花的馒头和大锅菜,热情款待前来庆贺和帮工的亲友们,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盛宴”,馒头是最好的美味食品。 馒头也是人们走亲访友的珍贵礼物。那个年代,老百姓衣袋里没有钱。按风俗,亲戚家里有结婚喜事儿,都是去送饭表示祝贺。所谓“送饭”,就是挎上箢子送去四十个馒头,亲戚家留下一半,带回一半,并安排坐席招待。 记得为了蒸出四十个雪白的馒头,母亲首先把麦子淘洗干净晒干,再上石磨推。 石磨是七十年代以前用来加工粮食的主要工具之一,构造十分精巧,由上下两片同样大小的圆形磨盘摞在一起。上下磨盘接触的面上有石工凿出的沟槽,凸凹相衔,紧紧扣在一起,以加强磨盘活动时的摩擦力。石磨的上盘中间有一空套,下盘中间有一个短的立轴,上盘的空套和下盘的立轴各有铁圈镶嵌,以抗摩擦。立轴插入空套中,两扇相合。石磨的上盘是活动的,有两个对称的大圆孔,称为磨眼,是用来漏粮食的,磨盘转动时,粮食通过这两个孔被漏入两个磨盘之间的沟槽内被碾碎。磨盘上还对称凿有两个小孔,是用来拴绳子的,推磨时把木棍扎入绳子套中,用人力推动或牲口拉动。下盘固定在圆形的大磨盘上。大磨盘下面是用砖或土坯砌成的底座。磨出的面落在大磨盘上,用簸萁收到细箩中筛,筛下去的是细面粉,留在箩里的是麸子。将麸子再倒入磨孔中继续磨,就这样循环往复磨一遍又一遍,直到磨剩少量麸子为止。 石磨与碾子一样,加工粮食的能力极低,即使用牲口作动力加工二斗麦子也要用一天的时间。最早是用人来推磨,几十斤面粉磨出来,人也转的晕晕乎乎累得够呛。后来,几户人家合伙喂养一头小毛驴用来拉磨,才节省了人力。 踏进七十年代,生产大队购置了机磨,用柴油机作动力加工面粉。将簸干净的粮食倒入磨膛,随着机器的轰鸣声,不一会儿面粉就流出来了。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全面粉,尽管分离不出麸子,蒸出来的馒头颜色发黄,不像现在的馒头那么白,但营养非常丰富。 跨进八十年代,农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小麦产量大幅度增长,家家户户存有余粮,天天有馒头吃的梦想才变成了现实。 迈进九十年代,村里的机磨也不多见了,所吃的馒头大都是用大型面粉加工厂生产的成品面粉蒸的。 粮食充裕了,天天有馒头吃了,但绝不能忘了节约粮食。在餐厅、饭店有时看到馒头啃一口就被扔到垃圾桶里的浪费现象,真让人心疼。“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馒头中凝聚着农民辛勤劳作的汗水,这是千万不能忘记的。 2012年世界粮食日,国家粮食局首次向全国粮食干部职工发起倡议,自愿参加24小时饥饿体验活动,以更好地警醒世人“丰年不忘灾年,增产不忘节约,消费不能浪费”。 2013年10月,山东省教育厅、山东省学生联合会等十单位又联合发出“象牙塔光盘行动”倡议,号召高校学生珍惜盘中餐,吃光每粒米,吃不完的打包带走,形成崇尚节约、摒弃浪费的校园文化风尚。 “丰年莫忘歉年苦,饱时莫忘饿时难。”遇到灾荒年,有钱也没用,粮食才是宝中宝,它是生存之本,发展之基。这些老话是任何时候也颠扑不破的!
作者简介:赵春颂,山东省博兴县人,1955 年 11 月生。教授级高级政工师,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在各类报刊发表作品300余篇,著有散文集《老家的枣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