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输送带厂,我的神经就格外敏感,心里立马就会涌出一种不舍和眷恋。在唐村公司,提到输送带厂,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别人介绍我时,往往也会说,他就是建输送带厂的那个陆来金。可以说,我把半辈子的心血和汗水,都交给了输送带厂;也可以说,输送带厂是我一辈子的牵挂。 是什么把我和输送带厂联系得这样紧密?输送带厂又为什么值得我这样呕心沥血? 一、背景 年纪大点儿的人都知道邹县小煤窑,城里农村的生产生活用煤都来窑上拉。后来小煤窑被兖州矿务局托管后,就成了唐村煤矿。 在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唐村煤矿可是红火啊。特别是89年,煤炭原产量达到了71.2万吨,是设计生产能力30万吨的2倍还多很多。同时,煤矿还获得了标准化矿井、现代化矿井、国家煤炭二级企业等荣誉称号。当时,职工的福利也好,年节发的鸡鱼肉蛋多得吃不了,不少家庭都是拣那时容量最大的冰箱买。 尽管如此,作为煤炭企业的固有宿命还是依然无法摆脱的。由于煤炭生产水平的不断提高和地质条件的复杂变化,煤炭可采储量减少,矿井生产能力骤然下降。1990年还产原煤48.5万吨,到了1991年就仅出煤炭23.9万吨。企业利润也大幅下滑,由1989年的赢利479.3万元降至1992年的亏损1736万元。职工工资最低时人均每月仅有290元。 煤挖完了,三四千口子职工家属怎么吃饭?寻求新的接续矿井,矿领导不是没考虑过,但剩下这一大摊子废弃工业厂区怎么办? 唐村煤矿的现状,引起了兖州矿务局高层的担忧:如果其他七对矿井都走到了唐村煤矿的今天,兖矿怎么办?全煤行业怎么办? 1992底,兖州矿务局的高层决策者们,站在煤炭行业全局的高度,要求唐村煤矿积极寻求矿井衰老后继续生存发展的途径,为煤炭行业和兖州矿区衰老矿井重新焕发生机闯出一条新路子。同时,借助国家创办深圳特区的经验,给予唐村煤矿“放水养鱼”的优惠政策,实行“内部特区”管理模式,对唐村煤矿进行八年亏损补贴指标总承包。至此,唐村煤矿走上了煤与非煤并重、非煤产业为主、煤炭产业为辅、以至发展为完全非煤化产业企业的道路。 转产上项目,靠非煤产品闯市场,难!但没有扛得住市场风浪的龙头骨干项目,更难!发展非煤台柱子产业,也就成为唐村煤矿当时的头等大事、中心焦点、一号工程。 二、受命 1993年初,我外出开会,偶然获得了一条重要的经济信息,矿用阻燃输送带是更新换代产品,安全、物理性能比较好,市场潜力大,开发前景广。 犹如大海中抓到了一束稻草,矿领导格外重视,立即开会研究、立即外出调研、立即组织专家论证,确定立即上马阻燃输送带项目。 为了慎重,矿上决定采取分期施工、投资问路的办法:第一期投资970万元,生产低级别的阻燃输送带;第二期投资2690万,生产高强力整芯阻燃输送带和PVG带。 项目找到了,谁来带着干?要知道,唐村煤矿的大小老少爷们,整天打交道的只有天轮、井架、煤炭、巷道,眼前不是飞扬的煤末,就是如山的煤堆,还有井下如迷宫一样的煤垛子。一双双攉惯煤炭的手,能捣鼓出除煤炭以外的东西吗?大家未免担心起来。 这一次,时任矿长王新坤又一次将目光瞄准了我:老陆,这次还是得你去,别人我不放心! 在这之前,我曾一次又一次地被王新坤点过将:掘进工区区长、运销科书记、干部科科长…… 这都是因为他对我太熟悉。我1969年珍宝岛战役打响时参的军,1976年转业到三十二处当了一名在大地深处和岩石较劲的掘进工,1979年调到唐村煤矿先后任技术员、区长、书记、科长、矿长助理,基本上每个岗位都是救火队长的角色。 说实在话,当时很多人认为我不愿意接这个活。因为我当时已经43岁了,当干部科长,官虽不大但也是很多人向往的岗位,再说已经是矿长助理,再往上已经没有较大的发展空间。 听到这些声音,我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越是别人没干过的,我就越想试试。我就不相信,世上还有干不成的活! 就这样,在1993年5月,我走马上任:输送带厂厂长、支部书记。 三、建厂 1993年8月,输送带厂选址在唐村煤矿西南角的一片废墟上。 1994年9月,唐村人日思夜盼的1480米4级塑料整芯输送带,于塑化车间内一次试车成功。 从建厂算起,仅用了13个月的时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特区速度”,上海煤科院的专家赞赏,胶带同行惊叹。 成功是令人振奋的,而创业中的苦痛与艰辛,却又不能不给人留下长久的记忆。 我至今依然记得当时交给我筹建输送带厂的场地,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啊:这里到处坑坑洼洼,到处污水横流,到处砖头瓦块,到处杂草丛生。面对场地上堆积的上千方木材,5000多立方砖石,19间需要拆除的房屋,上百米的旧围墙,怎么办?一个字:干!就这样,在流火的七月里,在炎炎的烈日下,我和十几名筹建队员一起,搭起简易板房,摆好锅碗瓢盆,展开铺盖行李,一天24小时驻扎在了工地上。 白天挥汗如雨,夜间挑灯夜战;不论刮风下雨,忘记休息休假。平整场地靠镢刨锨剜,清理杂物靠手抬肩抗,建设厂房实行倒排工期,安装设备更是摸着石头过河……一次,我推独轮车推土填坑,一时兴起,就扒了鞋,光着脚丫子干起来。当时有人觉得我工作不注意形象,而我却认为:带头干就是形象。 从打基础、练队伍的角度出发,我经常组织有经验的职工开“诸葛亮会”,号召大家发扬“蚂蚁啃骨头”的精神,坚持学中干、干中学,克服重重困难,先后自行安装了胶圈生产线、助剂生产线。 还记得在安装胶圈设备的时候,因为厂房是旧厂房,新买的设备根本进不去,怎么办?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我。 “锯门框。” 三吨多的机器,找不到叉车,怎么办? “前面用铁链子牵引,底下铺铁管子,大家用钢钎撬”。 三米多高的机器,重心几乎全在顶部,就这么一毫一厘地在寒风中蹭进厂房里去。晃晃悠悠,稍有不慎,伤人毁机器的事,只是在眨眼之间。 1994年,上马带芯项目,最大的难题就是厂房。为了不耽误生产时机,矿领导班子当即拍板,将北食堂从中间一隔两半。其中一半,大小旧房总共九间,就成了最早投产的带芯车间,占地面积仅760平方米。 让这些干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煤矿工人编织带芯,还完全是件新鲜事。输送带大家天天都看得见,可是整体带芯却是以前见都没有见过的。 没有一丝一毫的生产经验,怎么办? “请师傅,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坚决地说。 我们从济宁请来了经验丰富的师傅,从我到每一个普通员工都虚心地向师傅请教。 师傅干,“徒弟们”边看边干。 师傅歇了,“徒弟们”还围着机器琢磨,直到把学到的技术彻底消化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眼前这位老师可是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如果技术学不到手,会给厂里带来许多麻烦。尤其是车间里的几名骨干,更是不分昼夜地滚在车间里。 我们用自己的真诚感动了师傅。师徒齐努力,仅用15天的时间,就将两台织机安装完毕。 看着第一批生产出来的带芯,大家都笑了。 时间到了1995年底,主体车间、带芯车间,以及其他辅助车间基本建设完毕,各类产成品全部合格,当年售出输送带8万米,实现销售收入3000多万元,创利150多万元,一个初具规模的输送带厂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后来有人问我:是什么支撑了你的那种“拼命三郎”精神?我说,为了职工家属有饭,我就是丢了命,也不能辜负他们那种眼巴巴的期盼。 四、下海 我干了半辈子煤矿,也当了不大不小二十几年的“官儿”,不能说都是别人有事求我,但因我自己的事去求别人是少之又少的。但历史的责任放在了我的肩上,生产的输送带必须卖出去,必须换回钱,大家伙才能有饭吃。 90年代中后期,中国市场已经进入了买方市场。要把东西卖给别人,再从别人兜里掏出钱来,已经变得越来越难。 靠什么赢得市场?靠什么与客户建立稳固的合作关系?靠什么把输送带厂做得又大又强?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用的还都是些“笨法”,最起码不如现在的人“活络”。 先是靠质量,要卖给人家好东西。高质量的产品是走向市场的通行证,而使产品达到高质量,又依赖于管理的高水平。为此,我在胶带厂搞了一个“约法三章”:不合格的原材料不准进厂,不合格的半成品不准进入下一道工序,不合格的产品不准出厂。 1995年8月,淄博一生产阻燃剂的化工厂家送来3吨原料,经化验,五项技术指标中有一项不合要求,被拒之门外。后经三次往返,依然是不合格。没办法,那个化工厂的厂长亲自找到我,希望能网开一面,并提出降价销售的办法。我当即就给拒绝了,并对他说,你我都是做企业的,你不合格的我买,我不合格的人家买,市场那不乱了套?再说,我的产品不合格人家也不一定买,退一步就是买我也不卖。大家还是都“合格”的好。 二是靠硬啃,咬定青山不放松。初涉市场,产品没名气,“圈里”没人脉,要想打开局面,就得铺得下身子,放得下架子,抹得开面子。在家你大小是个官儿,出门在外你就是个要饭的。记得有次听到一个信息,山西长治的一家煤矿要用胶带,我带着2个业务员在腊月25就出发了。乘火车,坐硬座,啃烧饼,就咸菜,一路奔波到了地儿,人家矿长却外出开会了。怎么办?等!我们3个每人花12元,和不相识的其他5人,住了一个8人间的大客房。谁知,这一等就是5天。除夕下午,终于等到了要找的人。听到了我们的情况,看见了我带的样品,矿长大为感动,当听说我还是个副矿长时,人家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啥也别说了,我乐意和你们这样的人做买卖”。拿到了订单,我们已是归心似箭,等赶到家,已是大年初一的下午了。现在想起来,跟我干的业务员们真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后来,我把它总结为业务员应有的“四千精神”,那就是当业务员就得走遍千山万水,吃尽千辛万苦,想尽千方百计,说尽千言万语。就是靠着这种硬啃的精神,我们初步打开了局面,和山西、内蒙、贵州几家大型煤炭集团形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再是靠宣传,让人家知道你。“好酒不怕巷子深”,这种观念已经过时了。在市场开拓初期,我简直成了“祥林嫂”,逢人话不到3句,就扯到了胶带上。1996年,我和王矿长一同携带胶带样品到坊子参加全省煤炭工作会议,临近会场时,我一把扯住时任山东煤管局长李长春,再三要求他在大会上介绍一下我们的产品。大概是被我的良苦用心感动了,李局长果真就向与会人员对我们的胶带做了介绍。借助这一时机,我和王矿长在休息时间,按照参会名单,逐个登门拜访各路“财神”,宣传产品,广交朋友,忙的不亦乐乎。事后,王矿长喜不自禁:“我们做了一次不花钱的广告。” 五、后语 经过二十五年的风雨磨砺,浸透几茬胶带人的心血汗水,胶带厂如今已经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占据着唐村公司经营业绩的半壁江山。 自1998年第一发展建设阶段结束,输送带厂又经历了三个大的规模扩张: 2002年前,完成了5米板、10米板和压延、炼胶设备的安装调试,新增生产能力12万米; 2006年前,完成了炼胶、编织、塑化、双层硫化等4条生产线的建设任务,新增PVG生产能力10万米; 2011年前,完成了两条钢丝绳芯输送带生产线、一条新型PVC生产线的布置试产,新增钢丝绳带生产能力16万米。 如今的输送带厂,到处花红柳绿,生机盎然。车间窗明几净、机器轰鸣;厂区人来车往,一派繁忙。2017年底,实现纯产品收入2亿多元,利润近3000万元。看到这种情景,我甚感欣慰:半辈子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今天的唐村人不仅依靠输送带厂和其他几个项目度过了难关,解决了吃饭问题,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还早早地过上了小康生活:小区里停满了私家车,广场上老人健身、孩子撒欢,唐村公司到处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我虽然退休11年了,但每年都要有几次到输送带厂去走走,去看看,因为我始终放不下它,也希望后来人把它办得越来越好。
作者:陆来金 兖矿集团唐村公司离退休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