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梦 断 异 国 有人说：人生好像一场梦，只是梦的内容各不相同。逃避痛苦，追求快乐乃人的本性，朝鲜国妇女金某偷渡边境来到中国，本想做一个幸福美满的好梦。可无情的现实扭曲了她的灵魂，使她堕落成一名杀人犯，草草终结了刚刚开始的异国之梦。2002年12月17日，潍坊市中级人民法院就朝鲜国29岁的金某杀死自己两个未成年孩子一案做出一审判决。金某在中国境内实施犯罪，其行为构成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极刑。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在这起离奇的案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人生故事？从此案主办单位潍坊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四大队提供的案卷材料中，我们了解到了这起涉外杀人案件的始末。 那是2000年夏天，由于天气干旱，图们江暂时失去了往日汹涌的波涛。当金某再次离开朝鲜国所有的亲人，独自迈过中朝边界干涸的图们江时，命运似乎已经注定，她将在异国他乡饱受磨难，潦草地度过后半生了。经过数日奔波，她终于回来了。对于这位已经在中国建立家庭（尽管非法）的女人来说，女儿和丈夫就是她整个的天空。虽然生活清苦些，但因为有了女儿，有了丈夫，家的感觉让她没有了抱怨。从此，寿光市候镇仉东村重新出现了这位外籍妇女的身影。她便是2000年7月份第二次非法踏出国门的朝鲜国女人：金某。 朝鲜国与中国是唇齿相依的友好邻邦。印象中的朝鲜妇女能歌善舞，善良纯朴。采访时，刑警支队四大队队长齐舟波、侦查员冯学勤介绍了金某的情况。他们惋惜，无奈而又愤怒的复杂感情溢于言表。经请示支队领导同意，法医岳明晓把现场照片拿给我们看。金某的两个女儿，3岁的青青和4个月大的聪聪惨死的情形使人心痛不已。一个做母亲的为什么般狠毒？ 通过阅卷得知，金某是朝鲜国先锋市人，1973年出生，1990年高中毕业后在朝鲜先锋郡造纸厂工作。朝鲜经济不景气，她在这个厂勉强维持8年后下岗失业。父母早逝的她在先锋市有五个哥哥，两个姐姐。作为这个家庭中最小的女孩，金某一直生活在大哥身边。失业之后生活更加拮据，哥嫂对她冷眼相视，想赶快把她嫁出去。尴尬的生活境遇使她的性格变得沉郁孤僻。一个偶然的机会，金得知有人能帮忙偷渡到中国，据说那里的生活比朝鲜好许多，于是萌生了去中国的念头。不久，金某通过一个朝鲜人认识了一位专搞偷渡活动的人。1998年初，在费尽周折之后，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乘坐一艘小船第一次偷偷地踏上了中国的土地。辗转几日，她来到寿光市候镇的仉东村。男人杨某花八千元人民币把金某领回了家。就这样，在没有任何法律手续的情况下，金在中国同杨某非法同居，荒唐地过起了夫妻生活——寿光是山东省的蔬菜大县，但杨某在候镇并没有特别富裕的生活。杨某在建筑工地干建筑工，父母也都是村里的老实人。老实人有时也能做出糊涂事。他们并不知道用这辛辛苦苦挣来的8000元“买”来的儿媳妇，迟早要被公安机关遣送回国，到时就鸡飞蛋打、人财两空了。 比金某年长近10岁的杨某性格比较暴躁，在和金某的相处中磨擦不断。不同的语言和民族习惯，使杨觉得金的“事情”特别多。但作为一个近40岁的乡下男人，花钱买女人是为了传宗接代，把日子过下去。同居一年多以后，1999年9月份，这对“黑夫妻”生了个小女孩，取名“青青”。有了这条纽带，杨和金的关系变得亲密了许多。但因青青是女孩，杨家不满意。虽然金某不太了解重男轻女的封建传统意识在中国农村根深蒂固的道理，但她也有再为杨生个儿子的愿望。然而就在这时，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斗争在全国范围内轰轰烈烈展开。2000年4月，根据上级有关指示，潍坊市公安机关将十几名偷渡到中国的妇女送到丹东，遣返回国。据当时执行押送任务的几位女民警回忆，在遣返回国的人员中，一位身材不高有些消瘦的女人因为有个半岁的小孩割舍不下，哭闹着死活不想走，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那个女人便是金某。电话采访时，听说3个月之后金某从朝鲜跑回来，又生下一个女儿。再后来金某把两个孩子一起杀掉，按照中国的法律被判了极刑的时候，女民警们感到惊讶：“为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审讯工作是通过一位朝鲜语翻译进行的。一提到死去的两个女儿，金某便哭个不停！被遣返回国后，亲人们对她的鄙视无以复加，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割舍可爱的女儿青青。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2000年7月，金某轻车熟路独自偷偷跨过干涸的图们江，第二次偷渡来到中国。一年后，金和杨的第二个女儿“聪聪”降生了。由于医疗条件不好，金某生下聪聪后就得了产后病。杨某并未悉心照顾她，反而责骂她。金某奴仆般忍受着杨的责难，两人的关系开始恶化。金生病后，杨没有带她到正规的医院治疗，只是找邻村一个老太太给看了看。对此，金某非常反感。再加上因为又生了个女儿，公婆的冷眼冷语和侧目相看，使这个背井离乡独在异国的朝鲜女人更加气闷和绝望。万念俱灰之际她突然萌生了回国的念头。她与杨某的决裂产生在2002年9月一次争吵之后。她再也不想这样生活下去了。在朝鲜，金某也算一个有文化的女人了。她在学校时学习不错，在偷渡的日子里又学会了汉语。杀人恶念萌生于这个女人的头脑中，实在是令人费解！9月5日晚上，金某辗转反侧久久不能睡去。此时她想的是如何摆脱尴尬的境况，如何尽快回到朝鲜国自己的亲人身边。也曾不止一次想过带走孩子。问题是，将偷越国境非法婚姻所生的两个孩子带回朝鲜，根本就没有可能。但留下孩子，自己心里将多一份难以排遣的牵挂。她无法想象离开母亲的孩子将来的生活会怎样？作为母亲，金某并非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此刻她想，既然自己要回国，与其让女儿留在这里将来受后妈的虐待，还不如让她们死在亲妈手里。于是她脑海中隐约出现了“解决”掉孩子的办法。 第二天，公公婆婆起的都很早，杨某也上工去了。金某躺在被窝里默默数落着杨家对她的不是，暗把狠心下定。金某的公公是一位瘦弱的老头，在村里一直承担着生产路的维护工作，起早贪黑终日没有休息。婆婆在金某生孩子之后也扛起锄头，力所能及地帮着整理地里的活儿。但他们都不太喜欢金某生下的两个女孩，人前人后始终感到有点抬不起头来。看见别人领着孙子谈笑风生的情景，他们心里总不是滋味，便整天怨声载道。9月6日早上7点，金某起床后，跟往常一样把两个女儿叫醒。在帮聪聪穿衣服时，脑海里出现了村里东南方向玉米地里的那口水井，她隐约觉得，那里才是两个孩子的归宿。此时，两个孩子正在活蹦乱跳地嬉戏。因为在孩子的眼里，母亲始终是慈爱的象征。那片玉米地里有一口长年不干涸用来浇地的机井。井口离地面大约20厘米，平时井口总盖着一块磨盘。也许是汲取了井水养分的缘故吧，这口井周边的庄稼都长得特别繁茂，玉米地的长势也比别处好。挨着这口井的庄稼人谈论起来时，总是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金某平时不是那种善于言谈的人。为了解脱自己，她早已把一切抛到九霄云外了。此时此刻，万念俱灰的她只剩下孤注一掷般的怨恨。把两个孩子抱到自己的脚蹬三轮车里时，大女儿青青天真地问：“妈妈，咱们上哪儿呀？”那辆三轮车不大，但足以让青青和聪聪在里面玩耍。她让两个孩子面对面各坐一边，顺口说了句：“去地里干活。”平日里，金某就是这样带着孩子们去田里劳作的。两个年幼的孩子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回答，并没有觉察到母亲的神情有些异样——因为她们毕竟太小了。金某骑着暗红色的脚蹬三轮车，脑子里一片空白。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似乎已经是与自己无关的人了。此时此刻，她早已麻木得没有了一丝怜悯和疼爱之心。所有的懊悔和憎恨都在驱使她走向一条不归之路。当她把青青、聪聪两个可爱的孩子从三轮车上抱下来时，除了想马上解决掉这两个“累赘”外，似乎已没有了别的意识。她凶狠地一把抓住青青的腋下，把她头朝下提溜起来。可怜的青青只来得及大叫了一声“妈妈”便被“扑通”一声丢进井里！出生才100多天的聪聪所能表达的喜怒哀乐只有哭和笑。孩子目瞪口呆的样子和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没有使这个狠心的母亲回心转意。她把聪聪同样也投入了水井后，搬起那块磨盘，重新盖住井口，才如释重负般长叹了一口气。远远望去，视野中是一片丰收在即的喜人景象。谁也不会想到，在这块即将收获的庄稼地里，刚刚发生了一幕怎样的惨剧！ 回家途中她遇见了婆婆。婆婆问：“聪聪呢？”金某的心里感到很紧张。她避开婆婆的目光，信口说：“送到她小姑家了。”回家后，金某顺手拿了4个大苹果放在自行车上准备路上吃。她是多么愚蠢，就凭她骑三轮车回朝鲜，那得骑多少天呢，更何况口袋里没有一个钱。而当她仔细盘算如何回国的时候，才发现当初想到的仅仅是杀了孩子马上回到朝鲜而已，她把这个过程想得过于简单了。上午9时30分，她来到与她境遇相同的朝鲜朋友李香家。她天真地想：让李香帮她再找一个丈夫，这样既让杨某找不到她，又可以偷偷地攒够回家的钱。然后，李香陪着金某来到被卖到潍坊市寒亭区南孙乡的另一朝鲜女人宋某家。原来她们3人早就相识，只是另外两人比金“幸运”。因为李、宋生的都是男孩——当然，金某绝口没提杀害孩子的事，她还并没有“笨”到这个地步。 然而，她的算盘当晚8点就全部落空了。杨某傍晚回家已觉察到气氛的异样。孩子不在了，捆绑四个月大的聪聪的粉红色布绳还在，金也失踪了。几经周折杨某当天晚上找到了躲藏在朝鲜老乡家的金。追问孩子下落时，金直截了当地说把孩子投到井里了。起初杨某无论如何不相信。直到9月7日早上，他找人从井中捞出了聪聪，终于相信了刚刚发生的这幕惨剧的真实性，随后到公安机关报了案。 案发后，潍坊市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曹俊勇率员赶赴现场，在寿光警方的配合下迅速展开工作。经过审讯和调查取证，很快完成了提捕和移诉工作，将此案办成了“铁案”。 人类婚姻应建立在平等爱情的基础上。虽然现实生活中没有爱情维系的家庭并不少见，但国与国之间存在着文化背景的差异，这毕竟是生活的现实。一场幻想通过偷渡和人贩子的犯罪活动，非法建立跨国婚姻的美梦，就这样彻底破灭了。金某亲手杀死了两个女儿，继而把自己送上中国法庭。这位年轻的朝鲜妇女受到了良心的重重鞭挞和法律的严惩。对于那些仍旧做着偷渡美梦的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追求快乐、逃避痛苦乃人类本性。幻想虽然美好，但现实社会并非世外桃园，人们毕竟不能依靠幻想生活。须知：只有遵纪守法和勤奋劳动，才能创造幸福美满的生活。 在看守所采访的过程中，金某始终都在默默流泪，并表示愿意接受法律对自己行为做出的判决。采访即将结束时，金提出了她唯一的问题：“民警同志，我一直感到困惑的是，我为杨家辛辛苦苦生了两个女儿，他们为什么还怨恨我？中国好多人为什么只喜欢男孩，不喜欢女孩？” 我们没有回答。这个简单的“为什么”让我们在回来的途中一直思考着，复杂的心情也久久没能平静……. 李晓强 于向平 冯学勤 2003年2月20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