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至台儿庄战役打响之前,这一时期国民党军的对日作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当时,全国都陷于一种悲观的情绪中。南京失陷后的半年里,国民党在平津、忻口、淞沪等四大战役中,损兵百万,失地千里,几乎没打过一个大胜仗。”台儿庄大战纪念馆副馆长李大军说。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颁布命令,将全国临战地区和全国陆军划分为五个战区,苏北及山东为第五战区。按原定作战方案,徐州以北保卫战由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指挥。但是,驻扎山东的韩复榘,大敌当前,竟为保存实力未战而走。日本侵略军1937年12月13日和27日相继占领南京、济南后,为了迅速实现灭亡中国的计划,连贯南北战场,决定以南京、济南为基地,从南北两端沿津浦铁路夹击徐州。 1938年1月1日,泰安落入日军之手。北段津浦路正面门户洞开,使日军得以沿线长驱直入。防区纵深仅200余公里的第五战区,南北两面受敌,形势岌岌可危,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屡屡严电韩复榘夺回泰安,并以此为根据地阻截南下之敌。韩复榘对李宗仁的命令置若罔闻,不战自退,使中国军队失去了黄河天险,后果恶劣,遭到蒋介石枪毙的处置,孙桐萱代任其职。 1月下旬,在徐州以北,日军板垣征四郎、矶谷廉介亲率两个精锐师团七八万兵力企图会师台儿庄,策应津浦路南段日军,并一举拿下徐州。日军来势凶猛,大有一举围歼中国军队之势。 “瓮中捉鳖”方案
坐镇徐州的李宗仁接到情报人员夏文运密报,据此料定板垣师团将进攻临沂。他先是调原西北军老将庞炳勋部防御东路的临沂,调原西北军的孙连仲部在台儿庄附近布防,并安排当时背负着汉奸污名的张自忠部防守淮河。就连在山西犯事,无人愿意接纳的川军也被他收入帐下。 庞炳勋实际上只有5个步兵团,浴血奋战到3月中旬,渐渐抵挡不住号称“陆军之花”的板垣师团,向李宗仁求援。而此时南北线都很吃紧,李宗仁手下无兵可派。 1938年3月16日,日军向山东滕县发动进攻,史上认为台儿庄战役序幕战就此拉开。矶谷师团濑谷支队在攻占滕县后,骄狂无比,继续沿津浦路南进,孤军深入。 危急关头,夏文运又从上海发来密报:日军北动而南不动。李宗仁像吃了一颗定心丸,迅速抽调张自忠的第59军北上。庞炳勋、张自忠并肩作战,在临沂歼敌3000多名,使日军后退90余里,粉碎了板垣征四郎、矶谷廉介两师团会师台儿庄的企图。 台儿庄位于山东省西南部,与江苏省搭界,隶属于枣庄市,有古运河通过,在战略上处于交通要冲。它距离徐州只有30公里,北连津浦路,南接陇海线,是扼守京杭大运河的咽喉,进入徐州的门户。 李宗仁制订了一个在台儿庄“瓮中捉鳖”的方案:以擅长固守的第二集团军孙连仲部防守台儿庄运河一线,一方面防堵日军进窥徐州,一方面将骄狂冒进的矶谷师团吸引到峄县南部地区,而后以隐藏于峄县东北山区的汤恩伯第20军团拊敌侧背,加以聚歼。 第20军团110师奉命暂归李宗仁指挥,3月18日由河南临汝出发,到许昌乘火车于25日抵达徐州。李宗仁会见师长张轸后,即拨该师归孙连仲指挥,担任正面防御的河防任务。 22日,负责正面防御的第二集团军31师到达指定地点。 23日拂晓,31师派骑兵自台儿庄北上峄县诱敌,与自峄县出发的日军台儿庄派遣队遭遇,展开战斗。日军不断增兵,一路追击得手。 24日晨,日军炮兵千余人,在台儿庄北五里刘家湖村设下炮兵阵地,排列10门大炮,向台儿庄猛轰,又派飞机3架轮番轰炸。这天,军事委员会副参谋总长、军训部长白崇禧随蒋介石至徐州视察,并留在徐州协助李宗仁指挥台儿庄会战。 激战
31师186团坚守台儿庄北门,1营几乎全牺牲在台儿庄北门。中国守军阵地每日落下炮弹有六七千发之多。按照当时的武器配备,日军一个团的火力配备,竟超过了中国军队一个普通师的水平。纪念馆展出的中日之间武器装备的对比的确让人感慨。中国军队虽然人数占优,但除汤恩伯部外,其余都是蒋介石眼中的“杂牌军”,如张自忠第59军、庞炳勋第3军团原属西北军,李品仙第11军和廖磊第21军是桂系军队,孙桐萱第三集团军遗自韩复榘部,他们的装备、待遇、训练和战斗力,均无法与嫡系相提并论。 很快,日军发现在台儿庄的战斗不像以往那么轻松,在坦克前进的道路上出现了很多中国式的石头房子,俨然就如同一个个“碉堡”。据《大捷——台儿庄战役实录》一书作者林治波介绍,台儿庄附近盛产巨石,石头房子枪打不透,手榴弹有的都不起作用,除非用重炮才能把它轰塌。守军很大程度上是借助于台儿庄的有利地形、有利工事和有利房屋来进行抵抗。 誓死杀敌的“杂牌军”孙连仲部,武器装备差,他们是怎样对付日军先进的飞机大炮的呢?著名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拍摄的一张照片显示,一位中国士兵在长官的帮助下,正将手榴弹一颗颗往身上绑,他即将以自己的血肉身躯钻到敌人的坦克下引爆。中国军队当时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弥补火力的不足。 “台儿庄城下的苦战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日军坦克和重炮轮番对城内进行猛攻。日军矶谷师团逼近台儿庄,在飞机、大炮和坦克的配合下,开始向台儿庄大举进攻。守城的国民党军孙连仲部既无平射炮,又无坦克,全凭血肉之躯与之搏斗。”多年之后,在台儿庄大战纪念馆里听到讲解员诵读孙连仲的这段话时,依然能够感受那种悲壮。 发生在城内清真寺的战斗尤为激烈,这里是186团指挥所。战斗从白天持续到深夜,肉搏后的战场尸横遍野,几乎成了人间地狱。记者看到,清真寺一面外墙上每块砖上都有弹孔,最密集处0.5平方米弹孔达30多个;袁家后巷一面青砖墙上,斑驳的墙面布满上百个弹孔。据了解,有一块弹孔最多的墙被切割下来运到了北京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长期存放。 1938年3月27日,得到增援后的日军对台儿庄城再次发动攻击。守卫小北门的181团3营官兵牺牲殆尽,300多名日军突入城内。城内中国守军同日寇展开了惨烈的巷战。驻守在台儿庄外的27师师长黄樵松命令158团3营副营长时尚彬带领7连、8连增援池峰城守城指挥部。“先打进城的8连官兵全部阵亡。守城指挥部命令7连正面阻击。”王范堂回忆道,双方每巷必争、每屋必夺,打得十分惨烈。 57把大刀定乾坤 28日黎明,日军由西北角向西南方向猛攻,妄图切断城内守军与31师师部的联络,置城内守军于死地。守城指挥部迅速调集部队从两侧组成轻重机枪火力封锁网,封锁日军进攻路线。 这时,汤恩伯军团关麟征第52军和王仲廉第85军奉命在外线向枣庄、峄县日军侧背攻击。 29日,日军濑谷支队再以兵力支援,并占领台儿庄东半部。 蒋介石电令:台儿庄屏障徐海,关系第二期作战至巨,故以第二集团军全力保守,即存一兵一卒,亦须本牺牲精神,努力死拼,如果失守,不特全体官兵应加重罚,即李长官、白副总长、林次长亦有处分。 30日夜,台儿庄只剩下西门还未失守。158团伤亡殆尽,1000多人只剩下100多人。趁着夜幕,营长仵德厚率176团3营进城增援,向31师师长池峰城报到。池峰城口述命令:“由于敌人从西北角窜进城内,我城内官兵大部分伤亡,现已失去联系,你奉命固守台儿庄。”仵德厚受命后,当即挑出40名精壮青年组成敢死队,每人除身背原有装备的4枚手榴弹外,还身背大刀,步枪上刺刀,胸前再佩挂一袋4枚手榴弹。除轻机枪手外,每战斗小组再肩扛一箱手榴弹。3营士兵利用民房家具在街道构筑防御工事,反复争夺推进,但在日军步兵平射炮压制下,伤亡巨大。“我们只能推倒山墙前进,推不倒墙,就在墙上掏枪眼射击,对面的敌人也在掏,双方只有一墙之隔,互相夺枪。”仵德厚事后回忆说。 经过2天3夜的激烈战斗,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地进攻,守住了阵地。31日拂晓,日军停止正面进攻,前沿阵地一片寂静。王范堂全连130余人尚剩57人,战士们激战了几夜,困倦已极,倒地便睡。王范堂发现阵地前100米左右的开阔地带,出现多条纵横交错的壕沟,偶尔可见日军太阳旗在沟内晃动。很明显,日军通过构筑坑道,向前沿逼近。王范堂当即向守备指挥官王冠五报告。王冠五亲自到前沿阵地观察,并采纳王范堂的建议,用猛烈的炮火进行轰击,部分日军被迫撤离了坑道。 当天,日军在这一线的攻势明显减弱。王范堂向守备指挥部提出,让他连交出前沿阵地的防务,由自己率领全连尚存的57名官兵组成敢死队,绕到敌侧,前后夹击,以求全歼入侵之敌。守备总指挥王冠五接受了王范堂的请求。57人敢死队组织起来后,王范堂郑重宣布:“我们是敢死队员。敢死队员就是要以死报国!” 黄昏,在密集炮火的掩护下,57名敢死队员越过城墙与日军拼杀。一个多小时后,日军丢下60来具尸体,向北逃窜。这次夺回西北阵地的战斗,王范堂全连57名敢死队队员仅存13人。事后评论认为,这支敢死队的57把大刀定乾坤! 榴花原是血染成 日军越战越增兵,更调集重炮,用坦克猛冲,急于攻克台儿庄。4月3日,日本《朝日新闻》刊发报道称:“日军已经占领台儿庄的四分之三。”而中国军队第二集团军三个师伤亡达十分之七。 31师师长池峰城深感如此死守,势必全军覆没,便向孙连仲总司令请示可否转移阵地,撤退到运河南岸,给部队“留点种儿”。请示传到李宗仁处,李宗仁说:“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指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 孙连仲当即回复:“长官有此决心,我第二集团军牺牲殆尽不足惜,连仲亦以一死报国家。” 在电话中,李宗仁还指示孙连仲,不但要守到明天拂晓之后,今夜还须向敌夜袭,以打破敌军明晨拂晓攻击的计划。孙连仲说他的预备队已经全部用完,夜袭困难。 李宗仁说:“我现在悬赏10万,凡是可以拿枪的士兵、担架兵、炊事兵与前线士兵集合,组织敢死队。胜负之数,在此一举。” 通完电话后,孙连仲在台儿庄内亲自督战。池峰城又来电请示是否转移阵地,孙连仲命令:“士兵打完了,你自己上前线;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杀无赦!” 池峰城知道军令不可违,以必死决心抵抗。 第27师师长黄樵松亲自组织了20名敢死队员。出征前,他写下了一首绝命诗《榴花》:“昨夜梦中炮声隆,朝来榴花满地红。英雄效命咫尺外,榴花原是血染成。” 石榴树是山东一种常见树种,许多人家种植在庭院,每年五六月间繁花盛开,通红一片。这首绝命诗,在守军之间流传开来。今年71岁的枣庄市教育局退休干部陈如德说,父亲陈周南在20军团担任少尉军需官,父亲生前的回忆录记载,陈周南将三大车银元押送到前线,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无需悬赏,作为敢死队的战士们已经站成了一排。出征仪式上,出征士兵都会分到一摞银元。但没人去接这些钱,见士兵们不动弹,长官们硬是将银元塞到他们手中。“命都不要了,要钱干什么!”士兵纷纷将银元扔在地上,地上白花花的一片…… 担任夜袭任务的敢死队战士们绑着手榴弹,手握西北军特有的大刀冲入敌阵。 4月4日,日军电台宣布已完全占领台儿庄。台儿庄进入生死攸关的时刻,池峰城下令炸毁了撤退的唯一后路——运河上的浮桥。他说:“台儿庄就是31师的坟墓。” 中国军队这一天的战斗详报记载:台儿庄城内之敌,步炮协力自本日午前一时至午后五时连续向我猛攻四次,肉搏巷战达十余次,敌并用烧夷弹燃烧我占据之房屋,均经我第31师守城部队奋勇击退。 日军战报记录:当天战线仅推进约八十米。 反击 国民党军队虽以数倍兵力围攻,并付出极大的伤亡代价,但难以将敌人消灭,战争一时呈胶着状态。 一名日军士兵在日记里写道:“四小时下天津,六小时占济南,小小台儿庄,谁知道竟至于这样困难!其惨状实为人间地狱。” 4月6日被定为大反攻的日子。李宗仁、白崇禧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以孙连仲第二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20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 4月7日早晨6点,美国摄影师罗伯特·卡帕还没睡醒的时候,一名中国士兵兴奋地告诉他:“我们把台儿庄打下来了。”卡帕赶去拍下了中国士兵把旗帜插在城头的照片。 台儿庄战役,中国守军以血肉之躯全歼矶谷师团主力约1万人。然而,中国军队损失约3万人。4月8日,李宗仁来到台儿庄西城门前,望着重叠仆倒在地的中国守军,跪倒在地满面泪流,随同将士也一起跪下放声号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