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英是钱学森的妻子,两人青梅竹马,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起走过62年的光阴。这是她的幸运与骄傲,但也遮掩了她的光芒。 在她去世后,很多网友翻出老照片,为她如赵雅芝般的容颜所惊叹。其实,她原本应该是站在舞台中央享受掌声和鲜花的明星。但为了爱人,她屡次放弃自己的事业,默默地退至幕后。 旧风华 1947年,旧上海兰心剧院内,悦耳的歌声消散,台下掌声雷动,盛况空前。面对台上风华绝代的女子,即便是以苛刻著称的音乐评论家俞便民,也难吝溢美之词,说这是他“听到的最佳音乐会之一”。在评论中俞便民写道:“她戏剧性的才华得到充分的发挥,无论在音域和音量上,她掌握得极为出色。” 台上28岁的女子便是蒋英。在漫长的半个世纪中,人们更多记得她是钱学森的太太,而忽略了这位民国名媛曾经的绝代风华。 蒋英出生于1919年,父亲蒋百里是民国时期高级军事将领、著名军事理论家,也是位多才多艺的学者。由于父亲爱好古典音乐,蒋英从小就学习钢琴。 1935年,16岁的蒋英随父亲出访欧洲,在中欧游历3个月后,她进入柏林一家以管教严格闻名的贵族学校就读。少年的求学经历也塑造了她的性格,蒋英养成了极端守纪律和勤奋学习的习惯,同时,按她自己的话“也沾染了日耳曼民族的死心眼和固执”。 两年后,志在音乐的蒋英考入德国音乐大学声乐系,开始在著名男中音海尔曼·怀森堡门下学习大量不同时期、不同形式的声乐作品。夜幕降临柏林时,蒋英奔波于各个音乐厅和剧院,聆听交响乐、室内乐等不同音乐模式,充实自己的知识,“进大学后,我像掉进知识的海洋里,吞呀、吞呀,有吞不完的好东西”。 努力结合天赋,让蒋英的唱功进步飞速。每逢表演时,她总要精心打扮一番,穿上最漂亮的旗袍,向西方人展示中国的风韵。台下金发碧眼的听众无不惊讶于眼前这位东方姑娘,居然能将西方声乐作品唱得如此地道,这也打破了当时“中国人没有音乐天才”的偏见。 二战开始后,蒋英随同学南下逃亡。她几经辗转来到瑞士,进入琉森音乐学院求学。她在依罗娜·杜丽戈的指点下,专心学习艺术歌曲和清唱剧,后又随瓦格纳歌剧的专家艾米·克鲁格学习歌剧和表演。 大师的指点让蒋英的歌唱技艺获得了飞跃。此间,蒋英还博览名著,打下了丰富的文学基础。当蒋英即将毕业时,老师克鲁格邀她作自己的助教同去慕尼黑音乐学院。然而蒋英拒绝了,她的心飞回了国内。1947年,在海上漂泊了1个多月后,蒋英终于回到中国。那里是她的故土,那里有她的舞台,那里也有将与她相守一生的人。 燕双飞 在上海表演之余,蒋英还有一个任务,帮“干哥哥”钱学森相亲。 蒋钱两家原为世交。钱学森的父亲钱均夫与蒋英的父亲蒋百里早年是密友,后同赴日本求学。钱均夫夫妇十分盼望有个女儿,因此蒋英曾过继到钱家,改名为钱学英。钱学森和蒋英一度以兄妹相称。 少年时的家庭聚会中,钱学森和蒋英有一次共同唱起了《燕双飞》,唱得双方大人大笑不止。晚年时,蒋英回忆:“过了一段时间,我爸我妈醒悟过来了,更加舍不得我,跟钱家说想把我要回来。” 钱学森妈妈答应放走蒋英,但提出条件:“蒋英将来得给我当儿媳妇。” 然后青梅竹马的缘分因为两人的长大以及出国一度断开。1935年,时年24岁的钱学森出国前夕,蒋英随父母到钱家去看望他。这时蒋英16岁,亭亭玉立。比她大8岁的钱学森已是成熟的男子汉,他很喜欢这个爱说爱笑的小妹妹,曾经亲昵地对蒋英说:“你的笑声特美,你能保持下来吗?”蒋英调皮地反问道:“为什么?”钱学森坦诚地说:“因为,没有什么比快活和清纯更可贵的了。” 那一天,蒋英特别高兴,为钱学森弹奏了莫扎特的D大调奏鸣曲,钱学森听得如痴如醉。她还送给钱学森一本唐诗,钱学森把它当作珍贵的礼物带到了美国。 1947年,钱学森第一次回国后,许多人家想把女儿介绍给他,甚至托到蒋英身上。蒋英为钱学森举办了一场相亲会,一位富家女竟当面表达了喜爱之情。然而钱学森婉拒了。 在那次相亲会上,钱学森一直盯着蒋英的眼睛看,蒋英开始觉得不对。过了几天,蒋英去听钱学森的讲座。结束后,钱学森突然提出送蒋英回家。 到家后,两人一时无语静默。 过了一会儿,钱学森说:“你跟我去美国好吗?”蒋英已有了一些预感,慌乱回答道:“不行,我有男朋友了。”钱学森则说:“我也有女朋友,但从现在开始,你的男朋友不算,我的女朋友也不算,我们开始交朋友。” 1947年金秋时节,钱学森与蒋英在上海喜结连理,后同赴美国。 相见欢 两人婚后的新家在美国波士顿。陈设简朴,除了一架黑色大三角钢琴,那是钱学森送给妻子的礼物。 在美国期间,蒋英英语一时还未过关,钱学森就抽空教她,还不时用英语说一些俏皮话,逗得蒋英大笑。谁都不会想到,大科学家钱学森还烧得一手好菜。蒋英对上门拜访的朋友说:“我们家钱学森是大师傅,我只能给他打打下手。”钱学森则开玩笑:“蒋英是我家的童养媳。” 1949年,因准备回国遇阻,钱学森夫妇羁留美国5年。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钱学森吹竹笛,蒋英弹吉他,两人共同以音乐来排解内心的寂寞与烦闷。 归国后,蒋英被分配到中央实验歌剧院任独唱演员。几年后,为便于她照顾钱学森生活与工作,组织上将其调往中央音乐学院声乐歌剧系任教。被迫放弃热爱的舞台生活,蒋英恋恋不舍,但当年回国途中立下的“给我什么工作我都愿意”的誓言,还是让蒋英走上了教学岗位。 每当蒋英登台演出,或指挥学生毕业演出时,钱学森是忠实的听众,也是私人评论家。有时,他邀请科技人员一起来欣赏。有时钱学森工作忙,蒋英就亲自录制下来,放给他听。半个世纪中,蒋英辛勤耕耘于讲台前,编教材、译歌词,为国家培养了大量声乐人才。 当中央音乐学院为蒋英举办从教四十周年研讨会时,因病不能亲赴会场的钱老不止一次遗憾地向妻子提起:“你出了那么大的成绩,今天我不能陪你,我获奖的时候你却总在我身边,实在对不起。” 不过,他还是以书面发言表达了自己对妻子的爱意与感激:“我和蒋英结婚已52年了,这真是不平静的52年……而在这段时间里,蒋英和我在完全不同的领域工作,蒋英在声乐表演及教学领域耕耘,我则在火箭卫星的研制发射方面工作——她在艺术,我在科技。但我在这里特别要向同志们说明:蒋英对我的工作有很大的帮助和启示。这实际上是文艺对科学思维的启示和开拓!在我工作遇到困难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往往是蒋英的歌声使我豁然开朗,得到启示,这就是艺术对科技的促进作用。” 相濡以沫的温柔延绵了大半个世纪。钱老去世后,蒋英身体不好时就会念叨:“我该走了,该去陪陪老伴了。”如今,这对在科学与艺术界写下一段佳话的眷侣,终于在天堂重逢,留给我们一段温暖而美丽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