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家风,多年以来,母亲不止说过一次的事情才会让我熟记于心。且从外祖父那时候说起吧,更上辈的事情大概母亲也不了解,我也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外祖父姓张,名兰奎。据说祖上是早年间从山西洪洞县迁移过来的一个普通人家,祖谱之类早已无从考证,知道的就是祖祖辈辈在现如今的垦利县胜坨镇东张庄村劳作、生活。 外祖父一生淳朴善良、乐善好施。自家一大帮孩子,所以深谙生活的艰辛。左邻右舍谁家有了困难,他都能帮则帮,用他的话说,就是——谁家都有遇到坎儿的时候,伸手儿帮一下也就过去了。 外祖父做得一手好菜,三五两庄儿谁家有事找着他,他都爽快答应,总是放下自家地里的活,先去给人家忙活。外祖父还有一个好起早的习惯,都是天刚放亮就起床。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先点着火、烧好开水、闷上一壶茶——因为外祖父的房子是沿街,一些背撘着粪篮子拾粪的、推着推车子赶脚儿的那些起早做事儿的人们都会从他门前经过,他总是把人家让进屋里喝上几碗儿热茶、暖活暖活再走,常年如一。自此,知道的就是绕弯儿也会前来驻足一下了。 母亲姊妹五个,四女一男,舅舅最小。外祖父想让唯一的男孩儿有出息,就让舅舅念书,这样一大家子人仅有他一个男劳力了。可想而知,那时的生活非常艰难,只能勉强度日。 后来经历了一件事情,使外祖父家的生活出现了转机 。是这样的,有一天,他外出做事,在路上忽然发现了一大堆东西,肯定是谁家马车上掉下的,说的还有些是什么母亲已不记得了,只记得说其中有很大一盘小孩子胳膊般粗的大绳。外祖父想人家一定急煞了,也一定会顺原路回来找吧,就坐在路边上等。从上午到下午,他身上既没带干粮又没带水,饿着渴着一直等到天将擦黑,终于等来了丢东西的人。那人心急火燎,说发现丢东西时已经走出了很远,想必寻回无望,可东西贵重,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走一遭儿碰碰运气吧,没想到遇见了这天下第一大好人。失主当时非要给钱,可外祖父说啥也不要,说等他来找是俺自家愿意的,饿了渴了一天对庄户人家是常事儿。那人看实在执拗不过,天也很晚了只好走了。几天之后,那人到底找到了外祖父家里,一定要交为朋友。原来他是大户人家,看外祖父家境贫寒,无论如何一定要表达感谢之意,就把几十亩洼地(已开垦种起来的地)送给了外祖父。后来外祖父三个弟兄帮忙耕种,从此,外祖父的家境才有了好转。 几年后解放了,有次政府叫起地多的主家开会,宣传了党的政策(大概是关于土改的政策吧),外祖父二话没说,第一个带头把家里几十亩全部上缴了,只留下了维持家人生活的田地。母亲讲外祖父回来是这样说的:八路(那时老百姓通称党的干部为八路)拼了多少命打天下,才让咱过上这不用担惊受怕的太平日子,咱不听八路的还能听谁的。那时姊妹们已经大了懂事了,看着地里的高粱穗子一个个沉甸甸压弯了脖颈就该捼回家了,尽管有些心疼,但还是都同意了父亲的做法——因为她们深知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是明大义、有他的道理的。 母亲继承了外祖父的风格,能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为维持我们这个家力竭尽所能。 早些年我们姊们六个,还有奶奶,全家加起来九口人。那时我们还都年小上学,生活非常拮据,一件衣服都是老大穿了老二穿,等轮到我这老三身上,早已经没了原来的颜色。还有一段时间,父亲长期病休在家,只领百分之六十的工资,那真更是困难了。母亲这个掌财政大权的,再怎么精打细算也是捉襟见肘,只好出去干零活挣点钱来补贴家用。记得那时母亲曾经给粮食局缝过麻袋、剁过麻刀,到物资局抬过木头、砸过石子儿,到水产局捡过虾酱,外贸公司缝过地毯,食品厂打过饼干,还给县招待所拆洗过被子——总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虽然母亲那么辛苦,她依然坚持让我们全家都穿戴整齐(尽管带着补丁)。她总说:“补丁不丢人,脱茬漏毛、套子楼搜就丢人啦~”那年代没有缝纫机,也不像现能买衣服,九口人的鞋脚袜子,全靠母亲一针一线的缝。母亲经常在灯下缝到鸡叫三遍,吹了灯就去做早饭,接着再去干一天的活,拼尽全力的维护着我们这个家。但她干净、整洁、能吃苦的外在形象和精神气儿,在整个单位是众所周知的。 母亲为人善良厚道、肯帮助人,凡事不计较、肯吃亏。举其中一事为例:那时干零活的人们中,有一位手有残疾(右手拇指少一节)的刘素英阿姨。她缝地毯、缝被子拿针不方便,自然比别人慢,而那些活都是两人搽伙干,计件拿钱,有的人就躲她,她自己也很为难。每当遇到这种活的时候,母亲都是主动地去和她搭伴,多年都是如此。每当说起此事,刘阿姨总是感动不已 …… 我父亲那时是邮电局局长,他对单位同事、属下总是宽容、仁厚,哪个职工有困难都尽量帮助解决。不论谁病了他都是亲自到食堂安排病号饭;每逢过年,母亲备的那点有数的年货,比如丸子、炸肉、炸磷刀鱼之类,都是让我们吃头尾和小的,留着大的、像样儿的等同事们过完年回来吃,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那时父亲对自己的这些孩子们总是要求严格的(我们一直都有些怕他)。他常教育我们:工作要积极上进,不能懒惰;业余时间要多看书学习,不能玩物丧志;生活上要艰苦朴素,不要攀比…… 也许是时代不同的缘故吧,当时父亲身为一局之长,上班从不用单位买茶叶,都是放上茶叶端着杯子去办公室,下班再端回来,始终如一。虽说他老人家八零年病倒在工作岗位就一去不返,可他披件小大衣、端着茶杯上下班的样子,至今仍深深的刻在我脑海,闭目犹在眼前。有一次局里添置了一部分办公用具,换下了一张旧的写字台,有人就提议谁用着的各自弄回家去,父亲考虑那时都比较困难就同意了此事,可是他自己却没要,当时我们还对父亲有过意见呢。那时我们家也没有写字台、我们也喜欢,可父亲为此批评了我们,说:公家的东西不能要,他自己不能带那样的头。 现在我们姊妹几个,无论从思想上、工作上、心态上都是积极向上的:生活中勤俭持家、与人为善、团结和谐;对待老人负责尽孝,在各自的社会位置上发挥着正能量,而所有这些都源自于祖辈的教诲。 让我们的优良家风得以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