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

                                                                        路英利

      每到重阳节的时候，我就想自己的老人，特别是我的姥姥，我经常都会想起她，在心里祭祀她。

      我的出生年代贫穷落后，童年是在困苦的岁月里度过。虽也有不少童趣，但总是不如意的事多。没有姥姥，是我童年最大的不幸和憾事。我们兄妹都还没出生的时候，姥姥、姥爷就相继去世了。儿时，听到别的小朋友去姥姥家，看到伙伴们亲偎在姥姥怀里撒娇，心里就极是羡慕。曾有时哭着回家跟娘要姥姥，娘就非常的悲痛和无奈。

突然又有了姥姥，是我刚满六岁的时候。记得那是个金色的秋季，那日天气很好，吃过早饭，树上的喜鹊喳喳欢叫。娘对我说：“今天我领你去走姥姥家。”“走姥姥家？”我先是一愣，马上就是高兴：“娘，哪里的姥姥？”“刚认的”。娘也是很高兴的样子。

从我们村到姥姥家有四五里路，有一条湾湾的河堤相连。娘挪着她那双小脚在堤下的小道上走，我高兴的象只小鹿在河堤上蹿上冲下，只嫌娘走得太慢，恨不能马上就能见到姥姥，尝尝叫姥姥的滋味。

       终于到了姥姥家。打开门进院，姥姥从屋里迎了出来。娘叫了一声“姨”，就让我到前叫姥姥。或许是缘分，也是我对姥姥的渴盼，我一见到姥姥就感到非常亲切。她跟我娘长的很有点相似，不高的个子，小小的尖脚，脑后梳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纂，一张慈善好看的面孔。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姥姥并非娘的亲姨，是很远很远刚沾点亲戚边，因为她与我娘很合得来，就当作真亲走动了起来。

      姥姥不光人长得干净秀气，而且心灵手巧，针线活出色，饭菜粗精有味。那时生活困难，我们兄妹又多，走姥姥家就成了我们改善生活，解嘴馋的享受，姥姥总能把瓜菜加粗粮做的可口香甜。身上穿的衣服鞋袜大都是姥姥给我们做的。一次，姥姥给我做了一条裤子有点大，娘说，孩子正长，大点不要紧。姥姥不语，日后，硬是偷着把裤子改的正合我身。

姥姥是个极要强的人，做事有板有眼，从不将就。那次姥姥来我家，晚上一块包饺子，早上吃。水饺包好了，突然想起馅里忘了放盐。一家人都说，吃时蘸着酱油吧。姥姥一声不吭。当大家都睡着了，姥姥悄悄起床，把包好的水饺一个个扒开，挨个填进细盐。她忙活了整夜，使全家早饭吃上了味全的饺子。

     姥姥是个完美无缺的好人，只是她为什么嫁给我这位姥爷，是我多年不能理解的事。第一次见到姥爷，简直把我吓哭了。他实在长得太难看，两只红红的往外凸的眼睛老挂着眵、淌着泪。没有鼻子，鼻子的位置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凹洞。说话有一种特别的声音，真象是《西游记》里妖怪的形象。初次见面，他要喜欢亲亲我，我吓得躲在娘背后不敢睁眼。姥姥就斥责：“你滚一边去！别吓着孩子。”于是他就怏怏地到街上去了。再以后走姥姥家，最怕的就是姥爷自己在家，总也不敢跟他接近。逐渐长大了，我不再那么害怕姥爷了，并感到姥爷是个忠厚老实人，也感到姥爷老实的近似无用。

      姥姥终身没有孩子。小的时候，常听大人们背论她那不公平的婚姻。也时有人议论她从不与那丑男人同房。娘也常替她惋惜∶“哎，长丑了人别长孬了命。多好的人哪！认命吧。”姥姥威信极高，街坊邻居处得很好，只是对姥爷始终是另一副面孔，一生的委屈都在上面。后来，姥爷去世，姥姥成了五保户，自己直到82岁。据说姥姥临终时的重要遗嘱就是不与那丑男人合葬一块，把她独埋一清净处。姥姥去世20年了，娘也驾鹤西去五年，世道发生了巨大变化，每逢过年过节，人情浓融的时刻，我就回想起童年时与姥姥的那段亲情。但愿阴间也和现代的阳间一样法律健全、改革开放、婚姻自由，让我那聪慧善良的姥姥在另一世间享受到正常人的公正生活，弥补前世的那段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