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下来到湖南已经60余年。回首自己转战南北的一生，艰难困苦中不乏幸福甜蜜，奔波忙碌里亦有充实满足。而细细翻检一段过往，最难忘的还是66年前在陕西米脂县杨家沟的窑洞里，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演唱平剧的往事。 平剧，就是现在的京剧。当时北京叫北平，所以京剧也被称作平剧。1945年7月，我经米脂县委书记和农会主席推荐，到贺龙领导下的战力剧社当了一名文艺兵。1946年下半年，剧社更名为晋绥平剧院。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学戏才两年多时间，我就有机会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演出。 那是1947年冬天的一个早上，漫天白雪纷飞，大地银装素裹。像往常一样，我们平剧院几个年轻人冒着严寒，早早起床练嗓子。一会儿，通讯员跑来通知我们说：“请你们今天提前收工，早饭后院领导有要事交代。”匆匆吃完早饭，我们全院50多名同志齐刷刷地站在雪地里，聆听王一达副院长的讲话：“接贺老总指示，我们要出发完成一次重要演出任务，请大家作好准备。” 第二天，我们便背着简单的行李出发了。几天后，我们来到了米脂县杨家沟。得知这次到杨家沟来是为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演出，我们都异常高兴，顾不上休息，马上开始了演出前的准备工作——排戏的排戏，搭台的搭台……大家都等着好好在毛主席等中央领导面前露上一手。 原来，毛主席率领中央前委刚刚转战到杨家沟，并在这里召开了一次重要会议，史称“十二月会议”。出席会议的还有周恩来、任弼时、彭德怀、贺龙等中央领导。 一到杨家沟，贺老总就带领我们几位演员去看望毛主席。在毛主席住的窑洞里，贺老总对毛主席说：“主席你太劳累了。我这次来参加会议，把平剧院也带来了。我们白天开会，晚上看戏，轻松一下。” 这天晚上，演出在一座古庙的露天院落举行，戏台前面摆放了几张小板凳和长条凳。演出开始前，我们挤在戏台后面一个个探头探脑，等着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前来看戏。一会儿，场内响起了热烈掌声。啊，是毛主席和周副主席等中央领导来了。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毛主席等中央领导挥手微笑着向大家致意，院子里的观众好半天才安静下来。 记得当晚演出的平剧是《捉放曹》《天霸拜山》《廉颇蔺相如》等折子戏。其中《捉放曹》由我们几个年轻人出演，我在戏里饰演陈宫，霍宏亮饰演曹操。大幕拉开后，我们的一招一式表演得有模有样，唱、念、做、打也做得非常到位。毛主席边听边用手指在腿上弹着板眼，看得津津有味，连声称赞唱得好、唱得好。我们听到毛主席的鼓励，表演得更加起劲了…… 几天后，杨家沟下起了大雪，搭在古庙里的露天舞台不能正常演出。为了不影响毛主席看戏，我们几个唱腔、武功比较好的小演员便到毛主席住的窑洞里去演出。一天晚上8点多钟，我和郭玉培、霍宏亮以及两位琴师来到毛主席住的窑洞。窑洞里坐满了人，我和霍宏亮第一个上场，唱的仍是《捉放曹》里的唱段。毛主席边听边用手在大腿上打着节拍，十分专注。唱完文戏唱武戏。我们一会儿翻小翻，一会儿顶元宝，铆着劲儿想演好。演出结束后，毛主席招待我们吃了夜餐，他拿出外国朋友送的肉罐头、糖果分给我们吃。吃完夜餐，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毛主席又派人把我们送回了驻地。 在杨家沟的半个多月里，毛主席等中央领导几乎每天都派人来看望我们。记得年三十那天下午，毛主席特地派人送来香烟和糖果，他还专门写了一封信，要平剧院的领导把烟分发给会吸烟的同志，把糖果给小同志吃。毛主席想得多周到啊！我们十几个年轻人捧着毛主席送来的糖果，欢呼雀跃，一时谁也舍不得吃，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 在杨家沟，毛主席还给我们平剧院的同志作了一场生动的报告。那是12月21日的下午，我们来到一个幽静的农家小院，坐成一个小方阵，静等毛主席的到来。不一会，毛主席微笑着走进了院子。那天，他身穿一套洗得发白的旧灰布军装，戴一顶灰色帽子，系一条银灰色围巾，显得十分朴素亲和。 坐下后，毛主席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开始讲话。他说：这里坐的有从西安、北平来的，也有从张家口来的，我就从张家口说起吧。张家口失守时，你们也许很不高兴，但我们就是这样，你来我就走。当然用很多兵力也可以坚守，不过这样不合算。我们拿大（大兵力）吃小的，一年多的自卫战争，已经消灭敌人160万，其中俘敌十多万。我们打仗主要靠和蒋军士兵联合，枪炮子弹也主要靠国民党运送……八路军的干部多是南方来的，不久仍要打到南方去。现在我们住在北方，这叫做南方的骨头长了点北方的肉…… 喝了口水，毛主席接着说：现在国民党统治区的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总有一天要解放的，就跟你们演戏一样，将来总有一天那些跑龙套的要打倒穿龙袍系玉带的。毛主席还把手翻了翻，比画着，他说：就像这样翻个边，让跑龙套的当家作主，这一天不会很远了。毛主席讲话幽默风趣，引人入胜。欢笑中，我们觉得眼明了，心亮了。 最后，毛主席给我们平剧院的同志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说：平剧院过去在延安有过很多争论，平剧把老爷、小姐、太太看成一个世界，穷人就不算数。目前不忙改，只抽若干需要改的，我们先从内容上着手。过去延安改的戏有《逼上梁山》《三打祝家庄》，缺点就是太长，有些旧戏我看还是很经济，希望你们大大地发挥创造性，等将来夺取大城市后，更多地改造旧戏……平剧在我国有几十万人搞，蒋介石那里还有一摊子……将来我们这些同志在政治上提高了，到大城市把那些旧的接收过来，去领导他们。如果单靠演旧戏，我们仍然演不过他们的，如果政治上不提高，就领导不了他们。 听了毛主席的讲话，我们一个个心潮澎湃，热血沸腾。不久，我们从杨家沟回到了晋绥边区。后来我们得知毛主席、周恩来、任弼时离开杨家沟，前往河北阜平县，住在城南庄晋察冀军区司令部。四十多天后，又马不停蹄到达平山县西柏坡，与刘少奇、朱德率领的中央工委会合。就在西柏坡这个小山沟农家小土坯院里，运筹帷幄，决战千里，指挥了震惊中外的三大战役，此后便秋风扫落叶般，打垮了蒋家王朝，解放了全中国。 （作者系湘潭市公安局离休干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