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剧表演艺术家蓝光临多年来在舞台上塑造了众多脍炙人口的人物形象。近年,他又以饱满的激情连续创作了表现四川三位诗人李白、苏轼和薛涛传奇故事的系列川剧《李白梦》《东坡情》和《薛涛泪》,在文坛和剧坛蔚为大观! 戏曲传统剧目和新编剧目都不乏描写诗仙李白那无与伦比的生命形态的作品,然而蓝光临的《李白梦》却以独特的视角,选取李白最后的人生阶段,即他在暮年震撼人心的一次经历,编织了一个色彩瑰丽的“梦”,塑造出更加生动、更符合历史真实和诗人行为逻辑的“这一个”李白,为川剧艺术的人物画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白一生都在苦苦追求某种理想的人生方式,儒、道、仙、侠他都有过尝试,但都不能将自己安顿在任何一种境界中,而是表现出一种超出凡俗的个性气质和极度自由的人格风貌,即杜甫所说的“飘然思不群”。《李白梦》的开篇第一场中,李白的第一次亮相有一长段唱词,叙述了他辞别君王“赐金放还”之后,虽隐居山林,但“济世救苍生”、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的抱负并未改变,希望成为“辅弼之臣”。但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太大的矛盾,以理想来取代现实的人生必然充满现实的悲剧性。李璘起兵,诏书三至邀他出山,他怀着平定叛乱、为国立功的热情参加了李璘的军队。但接下来,朝廷突发变故,肃宗以谋反罪消灭了李璘。李白被投入死牢,经人力保,减刑流放夜郎,在途中遇赦回到当涂,他还想参加李光弼讨伐安史叛军的军队,终因衰病半途而返,不久病逝于当涂。《李白梦》正是根据这段史实,通过离奇曲折的情节、回肠荡气的吟唱、催人泪下的表演,把李白励志报国的豪情和为现实所困的悲愤推到了极致。 《李白梦》塑造了众多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行当齐全,从不同侧面衬托李白,使李白的形象更加立体丰富。如李白妻女的深明大义、笃于亲情,李白挚友道士吴筠的古道热肠,战将高仙琦的英雄末路,老道姑李思空的善良幽默,以及“割臂为盟”、背主行凶的丑恶小人李广琛等,这些人物形象有力地深化了剧作的主旨,使李白的“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形象化,从而震撼读者。这是蓝光临对我国民族传统文化和川剧艺术具有深刻功夫所致。 李白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盛唐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奇特的时代,“开元盛世”的形成是一个走向极盛同时又孕育着危机的历史过程,它既强大又虚弱,即开放又保守,既富足又贫困,既活跃又沉闷,既尊崇人才又压抑人才。但是,人们还是沉浸在盛世之梦里,李白正是其中的代表。作者把这部戏命名为《李白梦》,正是具有对历史的洞察力和独到的眼光。在这个梦里,李白的窘境是“欲做忠臣而不得,欲做隐士而不能”,所以他的政治理想破灭了,但他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文化理想,并以无比浪漫的审美性消解了他那理想不得实现的悲剧情怀。 对自然美的追求是李白浪漫主义的重要特点,“月”是李白诗歌的核心意象之一。蓝光临以历史和艺术的双重敏感性,以“月”为贯穿线安排了全剧,《邀月鸿猷》《晓月谈兵》《奔月霜戈》《寒月逐放》《古月荒村》和《捕月仙梯》六场戏,详略得当,每场都有“月”,可谓匠心独运。要说蓝光临“戏出笔底,七分讴歌了悲壮,三分显示了浪漫,锦心一动就是一部诗剧”,当不为过。 值得注意的是,《李白梦》刻画李白形象的方法是具有浓烈的川剧特色的。突破舞台时空限制,获得更大的表现自由,是传统川剧常见的手法。例如第四场《寒月逐放》,李白流放夜郎,在浔阳至三峡的起解途中,他“几番梦回豫章路”,强烈地思念着亲人。这时,李白的妻女正赶赴武昌求人拯救,这里是相隔遥远的两个空间,但作者饱含深情地写了长达六十多句唱词,让李白与亲人对唱,互相慰藉、倾诉衷肠,先由帮腔用“望夫岩上呼君子,回目岭前念妻室”概括,然后是行云流水般的叙述催人泪下。人物的情感在异地以几十句唱词来表现,观众(读者)仍然明白,人物之间的交流是他们各自的心理活动。 可以说,蓝光临在他的剧作中,对传统表现手法既有信手拈来的借鉴运用,又有匠心独运的突破发展,使作品的戏剧性与传奇性更浓烈,这当然需要过硬的功夫。如第六场《捕月仙梯》,李白以数十句唱词总结回顾整个李璘事件,也是概括自己这一段传奇的经历。这段唱词可以看作全剧的核心唱段,不仅文辞典雅优美、蕴藏深沉,而且几乎每句都用叠字,音韵铿锵,即使作为案头欣赏亦为佳作。当然,其间无疑寄寓着作者的人生感喟和对历史与现实的独到见解。其后,作者以众多历史人物幻化的神仙,运用各自的表演技巧和特技与李白交流,把“捕月”的传说表现得五彩缤纷,这不仅强化了极富川剧特色的观赏性,而且使作品的悲剧氛围缓和成令人愉悦的神话结局,同时进一步强调:神仙世界里,仍然有“理想同现实的矛盾”,令人深思。 《李白梦》的成功,证明了表演艺术家蓝光临先生的文学创作才华,这在全国戏曲界是罕见的,是川剧的骄傲和光荣。我们希望此剧早日付诸排演以飨观众!■ (作者系四川省戏剧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