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村子最高处的坡上看,小村像一个巨大的十字架,东西南北四条路,把小村切割开来。大路的两旁,长满了高大的白杨树。一进入腊月,小村里就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鞭炮声会打破小村的寂静。 那是孩子们在放鞭炮。夜里,二踢脚巨大的声响在回荡,黑色的夜空里闪耀着好看的火花。 腊月,小村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气:油炸糕,油炸红薯,油炸豆腐,油炸丸子,油炸虾片……无论油炸什么东西,林宝宝的鼻子一吸,就能知道这家哪户在炸什么。但他最熟悉的味道,还是油炸麻花的味道。林宝宝小学没毕业就辍学了。他继承了爷爷的炸麻花手艺,成了方圆百里远近闻名的麻花师傅。 晋南小村过年,家家户户都要油炸很多熟食,他们用这些东西祭献财神爷,龙王爷,灶王爷,土地爷,玉皇大帝。过了大年三十,祭献品就成了孩子们的美味和招待客人的礼品。麻花是惟独不能缺少的油炸熟食。 在这里还有一个风俗,新婚的妻子第一年回娘家,必须要带一百二十条特制的小麻花。男女定亲的仪式,必须要有六十条麻花。所以,林宝宝很忙,日程排得满满的。 在腊月里,林宝宝每天要帮三四户人家炸麻花,最多的一天,要帮五户人家。炸麻花的只有林宝宝一个人,但做帮手的,却需要好几个,烧火的,在油锅里捞麻花的。 大年三十的夜里,只剩下村东头的吴良伯伯一家了。林宝宝推了很多次,都没有推掉。吴良伯伯是爸爸的好朋友,林宝宝几乎是在父亲的拳头威胁下才答应的。吴良伯伯家在村东头,新盖了五间漂亮的瓦房。林宝宝皱着眉头,一走进吴良伯伯的院子,就觉得胸口上像压着一块石头。“林哥哥来啦,林哥哥来啦!”扎着蝴蝶结的吴玉莲,蹦蹦跳跳地迎接林宝宝,一边冲着屋子里喊。吴玉莲是吴良伯伯的女儿,吴玉莲还有一个哥哥。进了屋里,林宝宝才发现吴良伯伯和他的儿子不在家。在家的,只有吴玉莲的爷爷和奶奶。 玉莲的爷爷说:“饿了吧,吃点东西再开始?” 林宝宝冷淡地说:“不用了,开始吧!” 玉莲烧火,灶膛里烧的是柴火。柴火的浓烟,让林宝宝呛得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出来了。 玉莲不好意思地说:“林哥哥,呛着你了吧?” 林宝宝说:“没事没事。”他一肚子的火气,不忍心冲着可爱的玉莲发。 油锅里的油渐渐冒出了青烟,林宝宝洗了手,系好围裙,挽起袖子,在梨木的案板上坐了下来。 林宝宝一看油锅,又火了:“油怎么这么少啊?” 玉莲的爷爷眨巴眼睛,疑惑地说:“少吗?” 林宝宝觉得自己说了一句错话,咬紧嘴唇,没有吱声。 玉莲说:“林哥哥,我爷爷又加了一些,这下行了吧?我不知道,炸麻花为什么要用这么多油呀。” 面对玉莲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林宝宝不忍心欺骗她:“油少了,耗油多,火不好掌握,容易把麻花炸煳了。外面看着焦黄,其实油都没有渗透。” 玉莲的爷爷舒心地笑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 玉莲惊讶地说:“呀,林哥哥,你真能干,炸麻花还那么多学问呀!” 林宝宝的脸红了。 林宝宝把面盆里发好的面,切好的面坯,搬出一把摆在案板上。他搓成条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好。 林宝宝不满地说:“为什么面坯这么小啊,这样炸出来的麻花很小的。” 玉莲快活地说:“林哥哥,嘿嘿,我们就要小麻花,春节我哥哥定亲。” 林宝宝轻轻地“哦”了一声。 林宝宝开始搓麻花,他先把条子搓长,搓均匀,然后折回,左手三个手指挑起麻花的折叠处,右手开始飞快轮番拧起来。两股合成一股,一股又合成三股。他搓麻花的速度非常快,像女人纺棉花织布一样,像男人搓麻绳一样。麻花在空中前后翻飞,麻花在案板上摔得噼啪直响,只有挥舞的双手和翻飞的麻花在案板上空旋转。 整整一个月了,林宝宝的肩膀和腰部酸疼难忍。油烟的熏烤,吃不好;每天高强度的劳作,休息不好。不大一会儿,林宝宝就觉得嗓子干得冒烟,眼皮沉重。突然,林宝宝觉得额头上一阵凉爽,让他清醒了很多,原来是玉莲用毛巾帮他擦了擦汗。 “林哥哥,喝一口水吧,红糖水!”玉莲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开水。林宝宝努力咧了咧嘴,笑笑,但笑的有点苦涩。 噼啪! 小村里响起了炮声,哦,快凌晨了。 林宝宝搓完最后一根麻花,和玉莲家人告辞一声急急忙忙走出了院子。推开门,他惊愕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吴良伯伯。吴良伯伯说:“林宝宝,你辛苦了,谢谢你!”林宝宝呆了一下,然后弯下腰,迅速地对吴良伯伯说了一句“老师好!”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跑了几步,他下定决心似的说:“吴老师,炸好的麻花不要装箱子,找地方晾一下,这样麻花才脆,不然,麻花就软了蔫了,不好吃!” 小雪纷纷扬扬地下起来,当他回家的时候,发现爷爷奶奶父母都没睡,爷爷和父亲好像吵过架的样子。 林宝宝笑嘻嘻地说:“都放心吧,我给吴老师家的麻花炸得很好。” 林宝宝的妹妹噘着小嘴说:“我哥就不应该给他们家炸麻花,谁让他把我哥哥开除了!”林宝宝笑着说:“呀,我妹妹还是个小气鬼啊,小心眼!走,我们去献祭,放炮吧!” 院子里,小小的雪花落了一地。桌子上插好了香,摆好了供品,点好了蜡烛,林宝宝领着弟弟妹妹开心地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