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在30岁左右,有一天在铜镜里发现头上有一根白发,他写了一首《初见白发》,诗中说:“白发生一茎,朝来明镜里。勿言一茎少,满头从此始。”从一根白发里,看出了生命历程的重大变化。生命是个过程,白发是这个过程的一块里程碑,是生命前期与后期的一块界碑。没人欢呼白发,但也没有人能拒绝白发。从惊诧地发现第一根白发的时候起,便有人开始唱起低回委婉的悲歌,当然,也有人唱起气壮山河的壮歌。 白发之吟,自古及今,可谓连篇累牍。作为基调,总是免不了一个悲字。“少年辞我去,白发随梳落”,犹如月满月亏、日出日落,这是大自然的手笔。近读《剑南诗稿》,留意主人陆游的白发之吟,意外地发现他唱的不是悲歌,而是壮歌。别人唱“人生四十未全衰,我为愁多白发垂”,他唱“白首功名原未晚,笑人四十叹头颅”;别人慨叹“长枪大剑笑安用,白发苍颜空自怜”,他却说“白发将军亦壮哉,西京昨夜捷书来”:完全是两重心绪,两重追求。从发现第一根白发到黑白相间以至满头白发,是你我从稚嫩走向成熟的必然过程。白发可以看成是衰颓的标志,也可以看作是成熟的标志。头上有了几根白发的人,往往有较多的人生经验,往往处事老成。年轻时不够老成,老成时却又头发渐渐白了。天下事总不能两全。陆放翁活了85岁,其名句“双鬓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悲中有壮,壮中有悲,反映的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 白发不可求,白发也不可拒,何必一根根拔掉或者将其染黑呢?黑发表示一种活力之美,白发表示一种成熟之美。灰白的颜色侵入两鬓,诗的语言叫霜鬓,霜鬓是生命的秋色之美;雪白的颜色布满头颅,诗的语言叫雪满头,雪满头是生命的严冬之美。天道循环、生生不息,年华老去但豪情仍在地唱唱白发之歌,那不是预示着秋冬季节里也有春天,展现着不同阶段的人生之美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