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动了车子准备回城,父亲和母亲一前一后站在院门口。 母亲一生最害怕汽油的味道,每一次闻到就会呕吐。她见我发动了车子,还是走到了车前,隔着车窗对我说着话。 “路上小心一点儿,到了打个电话给我们。”凛冽的北风吹动她的白发,她的眼里满是不舍和关切。 这一句话我已听了数十年,从到外地上学,到结婚生子,定居在城里,每一次回老家临走时,母亲都说这一句,没有一丝的改变。 “要注意身体,不要舍不得吃。”父亲也走了上来,对着车窗一边挥手一边说。这是他几十年对我不变的“名言”。他总是说我太瘦,要多吃一些,不要舍不得。 这一句话他已说了无数次,从他腰板笔直到脊背佝偻,从他疾步如飞到步履蹒跚。没有一丝的华美,只如泥土一样质朴。 我一个劲儿地点着头,请他们放心,让他们赶紧回去。二老往后退了一步,仍然在风里站着,一前一后,一胖一瘦,一高一矮。 车轮轻轻滑动起来,我按了一下喇叭,示意他们我要上路了,因为太阳快要下山了。 二老对我挥了挥手,却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目送着我。 走出几十米,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二老还站在那儿,默默地望着我。父亲戴着那顶黑色的旧布帽,母亲的白发仍在晚风中飘动。 车子终于出了村口,二老的身影已非常小,但依然在路口,目送着我走向远方。 女儿考上了大学,秋天的那个上午,我和妻子送她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 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到达学校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多钟。帮她办完了所有的手续,安排妥一切时,已是下午五点。我们必须要回去了,还有几百公里的路。 女儿把我们送到大门口,简单地说了声拜拜,准备转身回去,因为学校在开新生大会。 妻子喊住了她,对她说:“凡事细心一点,有事打电话。”女儿认真地点点头,对我们笑了笑。 她再次转身的一瞬间,我喊住了她:“ 要注意身体,不要舍不得吃。”她长得比较瘦小,我一直不能放心。 她走到我面前,笑着说:“老爸,你和我爷爷一样,总是这句话。” 她走向学校的礼堂,乌黑的短发随着步子一起一落。夕阳厚实而温暖,把她的背影拉得很长,有些孤单。从小到大,她从未离过家门,而现在将要在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城市独自度过几年。 我们仍在夕阳里静静地站着,目送她远去,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她在转弯的时候终于回过头,当目光再次相遇,她坚定地对我们挥了挥手后,完全淹没在人群里。 她如一只小鸟,终于起飞了,飞离那个温暖的巢,飞向广阔的天地,正如当年的我。 但不管她飞向哪里,我的目光会一直追随着她,正如那个遥远的小山村里父母的目光这些年一直追随着我。 三代人的目光交织,不论是老家的路口,还是遥远的他乡。 三代人的目光穿越,不论岁月如何变迁,不管是水阔山长。 所谓母子父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目光里永远挥不去担心和想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