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我哥在病床上已经躺了整整十五个年头了。记得十五年前那个夏天,他突然患脑血栓被送进医院,经过一番抢救,命虽保住,却躺在床上永远也起不来了。刚开始那几年,只是四肢不能动,大脑还有意识,口中还能发出“啊啊”的声音,随着年龄的增大和病程的延长,各种并发症相继出现,身体各器官也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十五年中,曾多次出现险情,但都被医院高超的现代医疗技术抢救过来,可是,对我哥来说,每次抢救都是一次炼狱,一场酷刑。 就在今年的7月20号,我接到侄子的电话,说他爸又喘不动气了,已经送往医院。侄子在电话里反复强调,即便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决不放弃治疗。我放下电话,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对侄子的做法,我不知道该是支持还是反对。如果决不放弃治疗,那么等待我哥的又是一番折磨;可是如果就这样放弃治疗,我们怎么能忍心,怎么能甘心?这时,我突然想到刚收到的2012年第7期《家》刊健康版的开头篇——《临终关怀,您了解多少》,顿时让我眼前一亮,于是拿上杂志就匆匆赶往医院。 我到医院时,正看到侄子、侄女在与医生争论,争论的焦点就是继续抢救还是放弃治疗。我走过去,将杂志上那篇《临终关怀,您了解多少》的文章递到他们面前,医生看到后说:“好了,咱们现在先不着急签字动手术,你们先好好商量商量吧。”说罢便走了出去。侄子看文章的工夫,侄女对我说:“刚才医生告诉我们,我爸已经没抢救的希望了,说即便抢救,也无非就是切开气管,插进直径超过三厘米的管子,上呼吸机,24小时补液,就是这样,也只能是延长病人几天或者十几天的生命,让病人以无法忍受的痛苦去换取几天毫无质量的生命。我哥认为医生是不打算继续治疗了,便跟医生争论了起来。” 这时,我侄子念道:“医学博士陈作兵的决定,既源于他对医学的理解,也缘于他对父亲意愿的尊重。他用事实挑战了社会传统的伦理,也给世人上了一课——可医的应该给他医治,不可医的应该让他离开得没有痛苦,要有尊严。这就涉及到一个词汇——临终关怀。”临终关怀,好温馨的字眼,可真要下决心是抢救还是放弃的时候,侄子、侄女还是纠结痛心,“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爸走,不做任何努力去抢救,外人知道了会怎么说?”听侄子这么说,我便拿过杂志,指着上边的一段念道:“陈作兵父子给我国目前相对空白的临终关怀问题开了个好头,也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关注这个问题。行至生命尽头,仍有爱在作伴,这就是临终关怀的目的。” 是啊,只要有爱在作伴,相信我哥他会明白儿女的苦心。何况,这么多年的病痛和治疗的双重折磨换谁都会无法忍受的啊。在我的劝说下,侄子、侄女沉默良久后互相看了一眼便向病房走去,看到病床上我哥那只剩一副骨架的躯体和死人般相差无几的面庞,侄子、侄女扑通跪在病床前,放声大哭,最后边哭边说:“爸爸,我们不让你再受罪了,你也该歇歇了,你不怨我们吧?” 于是,就在侄子、侄女决定放弃治疗的当天晚上,我哥结束了自己十五年的病痛折磨,得到了彻底的解脱,平静地走到了人生尽头。我们悲痛之余,又有些许欣慰,假若我们继续坚持抢救, 那此时的我哥,必定是喉管大开,浑身插满管子,忍受着这些酷刑,那情那景 想想就害怕。鉴于此,我侄子让我一定要写一封信感谢《家》刊健康版,感谢《家》刊人,并希望更多的人能了解“临终关怀”,享受到“临终关怀”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