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冯俊玲,1938年生人,1958年参加工作,1998年退休,今年2018年我80周岁,退休整20年。今天讲我亲历改革的一件事——如何抓好棉花地膜覆盖的。
我当过中专教员,惠民卫生学校1962年下马后,我又去结核病防治所当护士,因工作事迹突出,1966年7月县委组织部调我到县卫生局任副局长。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临时安排我在县文革办公室工作,结果文革办公室被红卫兵砸烂了。我没处去,县委就叫我带一个工作组到农村去劳动。从1966年到1981年,共在8个公社,17个村蹲过点,时间加起来是7年零9个月。在这期间因我表现的好,县委组织部提拔我当县委常委。一调查,我的家庭出身是“上中农”,结果被取消了。
1977年县委抽调我带领一个工作组,到申桥西沟刘村蹲点,干了整一年,纯劳动200天以上,我摸索出了一整套农村工作和种棉花的经验。组织他们加深加宽西沟刘干沟,搞了旱能浇,涝能排的六个丰产方(每方150亩地)。
这时全国还没有搞改革开放,村里种地还是大集体,房前屋后群众自己种菜就是资本主义,群众给大集体干活又不积极,当时编了一个顺口溜:
上工:三遍钟,两遍哨,还得队长下户叫。
干活:出口一大片,干起活来一条线。
我们就采取措施,给每个劳力分配上任务,比如,上午锄几趟地,下午锄几趟地,早干完可早回家,这样群众的积极性就来了。
1978年县委又派我带一个工作组到梁家公社簸箕田蹲点,重点推广开沟泡碱种棉花和营养钵育苗。簸箕田的大队书记,只搞过棉花芽苗移栽,什么开沟泡碱,营养钵育苗啊,他不信那一套,拒不接受。簸箕田的土地含盐量都在4‰以上,高的达11‰,每年都种好几遍,直到下了大雨后才能勉强拿上六、七成苗。老百姓也真够苦的。我认为,先敛碱拔毒,再开沟泡碱,然后用淡水压碱,加上用好土搞的营养钵苗,有科学道理,一定会成功。可是道理讲了千万遍,大队书记就是不点头。他问我:“这样搞,失败了怎么办?”“失败了按你往年的产量赔你。”“你赔的起吗?”“我赔的起!”“按我的要求办,减多少赔多少。”“好,你说话算数?”“我说话能不算数吗,我们是县委派来的工作组”。质问的这么急促,回答的这么自信。可是,这毕竟是个新技术,我也没搞过,到底咋样,心里没底,思想压力很大。为了保险起见,我从七里地以外的青杨店村用托拖机调170多方好土,打营养钵,一打就是200亩地的。真是越害怕,越有鬼叫门。正当棉花出土时,黑夜刮起了八级以上大风,盖苗床的塑料布都到起来了,有的刮到树上。怎么办?急的我简直要发疯了。我亲自打钟,挨家挨户叫人去救苗床。我心里想,这下全完了。干部群众也怀疑,有的干脆说:“这不是来糟踏咱老百姓吗!”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动摇。经过精心管理,床床出了好苗子。
拿住苗子,这只是第一步,以后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三月份棉花地里冒出一层白碱,我们就组织群众敛碱拨毒。把地表面一指厚的碱敛起来,推到地对边,垫了宅基地。过半月二十天碱又冒出一层,再敛一次,重碱地得敛三遍,每亩地敛出五六十车子土。拨的毒有多厉害呢?垫宅基地的土,下了大雨淋出来的水,能把对卡粗的树碱死。拔了毒的地再开沟,沟深约20公分,沟底冒出来的碱再敛一遍培到背上,在沟里灌上淡水压碱。五月初在沟底栽上营养钵苗,经过这么多程序,下了小雨提上碱来还死苗。为了保苗,把苗根边的碱土扒开再囤上土杂肥,这叫扒碱囤肥。这一年的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和群众战斗在一起,我的手磨破了,腰使弯了,人累瘦了,可棉花长势喜人。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省委副书记李振同志还来参观过,他问我说:“单产皮棉能拿多少斤?”我说“八十斤以上”,“过去呢?”“十四、五斤。”“祝贺你!明年拿到100斤。你这妇联主任搞得好,向你学习。”
这一年簸箕田的棉花获得历史上罕见的大丰收。看到群众从来没有的欢乐,我心里美滋滋的。
1980年,县委又组织了十几人的大型工作组,还叫我任组长,到大梁家公社大皮庄去蹲点,搞棉花地膜覆盖,连干了两年。那时已开始实行责任制。我和农业局的同志,先搞了一亩六分地的棉花地膜覆盖实验,成功后,第二年就在大皮庄一下子搞了八百亩。都知道地膜覆盖比营养钵造价高好多倍,担的风险就更大了。不过有个好处,大皮庄的大队书记,根据我在簸箕田大队的工作,对我很信任。但他对我很放心,我也就越担心,担心在一亩六分地的土地上搞了一年的实验,放到八百亩的土地里能不能成功?根据碱随水去、随水来的道理,也得先用淡水压碱。不过这个压碱不是开沟渠,而是大水漫灌,需水量更大。可是大皮庄没有水,需从外边向里调水,调水又没有抽水机,借了抽水机还没有油,责任田包到户了,群众又不同意搞,工作难度很大。晚上帮助书记开会做群众思想工作,白天帮他借机器,弄柴油浇地,同时发动群众引水,指导群众盖膜,打孔放苗,忙的我一天到晚团团转,饭也吃不上,觉也睡不上。我们这个工作组,一共十几个人,后来抽调的只剩下我们三个人,又经常是我这个组长在那里顶长班。功夫不负有心人,棉花地覆膜又成功了,大皮庄的棉花也获得了大丰收。有一个承包户,收入成了万元户,名扬全省,全省各地都来参观学习。
有一次聊城地区组织全地区县、市长来大皮庄参观,因刚下了小雨,大客车被泥路误在路上,我先让他们跑去参观,让大皮庄的拖拉机给拖车,参观完了车还没拖出来,原来去县里会议室介绍经验,为了节省他们的时间,就在棉花地边的树荫下介绍。我没拿稿子,就把我的记忆和经验给他们介绍,和我当年给学生讲课似的,讲了40多分钟,他们都认真记录,大客车拖出来了,路也修好了,我和他们一起上了车,送到柏油马路上。我下车后,大客车上所有的县、市长都下车和我握手,表示感谢。
1982年元月7日,我被惠民县第九届二次人民代表大会补选为副县长,县委书记胡安夫同志说:“民意测验以绝对的优势推荐你为副县长候选人,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分管棉花吧。”我心里很高兴,这是党的重托,群众的信任,我一定好好干。
1982年,我就利用党和人民给的权利,配合县委、县府其他领导,大抓了棉花地膜覆盖技术推广。这一年全县种了两万亩,毛刘公社就占八千亩;其他公社都搞自己的样板田,县里搞了碱地、红土地、沙地、埌土地等各种类型的实验田。毛刘公社孙顶大队,覆盖二百亩棉花,一夜之间一场大风都刮良。群众都到大队书记家去闹,还有的把刮烂的塑料布挂到大队书记的大门上,给大队书记出活丧,干了二十多年的大队书记,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恼怒了,抱头痛哭,躺在家里不出门了,群众怨声载道。我听说后,和公社书记梁克俭同志一起去看他。五十多岁的人了,哭得那么伤心,他觉得对不起党和群众,造了孽,这个大队书记不能干了。我劝他不要灰心,一个新事物的出现,总不会一帆风顺的,再把这二百亩地膜重新盖上。他一听就烦了:“还嫌糟的不够?”“你别着急听我说,分三种情况,带头搞地膜覆盖的积极分子,县里给你拨款;一般群众,县里补助一部分;起来闹事的,自己拿钱,把刮坏了的地膜全部重新盖上。”他们这样做了,这个大队秋后获得了大丰收。
毛刘公社大理社区,管区书记把全管区的耧都收起来放到管区里,棉花一律不准直播,全部地膜覆盖。可是半月过去了,有的棉花根本没有出苗,有的出的残次不齐,群众起来闹管区书记,说供销社卖地膜的是他的同学,书记为销售地膜才这样干的,群众起来把书记赶跑了。我听说后,和棉办主任一起骑着自行车去实地看了看,我找出四种原因,概括了四个字“干、暄、深、烧”。干了,是没造墒;暄了,土没压实;深了,苗子窝芽;烧了,种子扎根扎到底肥上了。我立即叫灾区的同志通知管区书记回来,同时通知各大队书记、大队长明天到管区集合,我主持开会,公社工作组的同志一起参加会议。
第二天正是“五一”,我和棉办主任赵炳耕同志,给他们开了会,告诉他们在大皮庄大队搞的试验田,就是“五一”下种的,获得了棉花大丰收。赵主任讲了根据四种情况,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干部群众重新鼓起了士气,浇水的浇水,翻种的翻种,铺苗的铺苗。秋后全管区棉花获得了大丰收。管区书记还到全县召开的大会上做了经验介绍。
1983年,全县棉花地膜覆盖扩大到二十三万亩,我把全县十三位农艺师组成顾问领导小组,公社建起覆膜技术指导站,村里组织起棉花技术员,指导全县的棉花地膜覆盖。这一年全县的棉花长势喜人,外地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全国除了西藏和台湾外,各地领导和棉花专家参观达4万余人。我全程接待陪同参观,介绍经验。这年全县棉花产量达65万担,创历史最好水平。就在这一年,我当选为山东省第六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1984年惠民县的棉花地膜覆盖技术获全国科技成果一等奖。
(作者:冯俊玲,惠民县原人大常务委员会副主任,联系电话:130345258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