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区的“六”字应该怎么读

参加 2015-09 月赛 | 已有 1094 次阅读| 2015-9-10 14:26

      自从《现代汉语词典》删去“六”字条目里“lù”的读音后,南京六合区的“六”字读法就乱了。有人认为还是一以贯之读“lù”为好;有人则认为《现代汉语词典》是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写的工具书,具有极高的权威性,为规范语音起见,还是读“liù”为好。另有人则说读“lù”和读“liù”都有道理,随便选定其中一个读法都不错。究竟怎么读才对,众说不一,莫衷一是。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本文从“六”字在几个历史阶段的音义状况,探究一下“六”字读法的来龙去脉,看看应该怎么读才对。

(一)

东汉许慎成书于公元121年的《说文解字》,是我国的第一部字典。该书的“六”字读音是“力竹切”,取“力”的声母和“竹”的韵母相拼而得音,也就是“lù”,并说是“易之数”,就是一个数目字。

南朝顾野王于公元543年所著《玉篇》的“六”字条目也注为“力竹切,数也”,还是读为“lù”,也只作数字讲。

宋朝司马光等人著成于1067年的《类篇》,其“六”字仍注为“力竹切”,即仍读“lù”,其义仍是数字。

1716年,张玉书、陈廷敬等30多位学者历时六年编撰的《康熙字典》,是依据明代梅膺祚的《字汇》和张自烈的《正字通》加以增订的详细汉语字典。它搜罗字音完备,注音也很全面,是集历代字书大成之作,被称为近300年未有出其右者,对后代具有深远的影响,至今重印不辍。该书的“六”字条目仍注为“力竹切”,读为“lù”。与前述字书不同的是明确指出“音陆”,以字音字。其义有二,一是“数也”,二是“又国名”。说《地理志》载“卢江有六县”,“今为六安也”。这就是说,时至清朝,不仅数字里的“六”读为“lù”,而且地名里面的“六”也读为“lù”,除此没有第二个读音。

(二)

1915年,上海广益书局印行的《考正字汇》,其“六”字条目下注为“音禄,老阴数也”,仍然读“lù”,其义为数目,这就是说《康熙字典》面世后的两百年间,“六”仍读为“lù”,其义也仅是数字。

1936年,黎锦熙董其事,由傅介石等20多人用13年时间编辑的《汉语词典》(初名《国音普通辞典》,后名《国语辞典》,定名为《汉语词典》),主张字典须正音、定词、释义,常用、间用、罕用乃至方言或外国文译名中文特别之字均收,其“字音根据北京语音即北京音系”,“循古今音变之例,斟酌定音”,“凡属活语言,均依口语标准标注”,而且“一字有数音数义者,即将诸义分别注各音下,不使混淆”(见《凡例》),以便普通老百姓以至外国人也可使用。它有别于此前字典的是不再反切注音,而是用的注音字母。“六”字条目下面的释文是“①ㄌㄧㄡˋ流,语音,数目字”,“其语源或出于骰子戏,骰子以六为满点。”“②ㄌㄨˋ卢,读音。”明确指出“liù”是“语音”,即口头语音,而“lù”是“读音”,即书面语音。显然是根据民间语言状况梳理而成,读“liù”和“lù”都没错,只是口头语和书面语的区别而已。但读“liù”是以“六礼”、“六经”、“六亲”为例,而读“lù”是以“六龙”、“六合”、“六安”为例。显然,以地名“六合”、“六安”为对象,还是读“lù”为好,明确指出地名中的“六合”、“六安”的“六”字应读为“lù”。

(三)

此后的20年间,陆尔奎和方毅等人编辑的《辞源》和舒城、沈颐等人编辑的《辞海》先后问世。这两部工具书的“六”字条目下都只有一个注音,即“闾育切,音陆,屋韵”,这个注音和上述《康熙字典》的“力竹切”没有根本的差别,因为“育”、“陆”和“六”在《佩文诗韵》里都属入声的一屋韵,拼法不同,实质却是一样的。《辞海》的序是主编过《汉语词典》的黎锦熙写的,编辑过《汉语词典》的傅介石也参加了《辞海》的编辑工作,难道他们没注意到《汉语词典》里的“六”字有“liù”和“lù”两个音,而《辞源》、《辞海》里的“六”字却仍像《汉语词典》以前的《康熙字典》等书一样只有“lù”这么一个读音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因为这是编辑旨趣决定的。黎锦熙在《辞海》的序中写得很清楚。他说《汉语词典》的“旨趣偏重在‘正语音’和‘定词形’”,“读书之音与口语之音有别者,两者兼收”(见《汉语词典·凡例》),分别注以“语音”和“读音”字样,“六”的语音和读音就都标注出来了。而《辞源》和《辞海》的旨趣偏重“正名辨物和赏奇析疑”(见《辞海》序),它们不重“语音”而只重“读音”,所以也就不再分别标出“语音”和“读音”了。

《辞源》和《辞海》对“六”字的释义有四点,一是数名,二是古国名(周封皋陶之后于六),三是姓(明方孝儒之后避难江阴改姓六),四是乐谱表示声调的名称。前两点和《康熙字典》是一样的,后两点却是上述诸书所未及的,这就正好突出地体现了“正名辨物”的宗旨,也显示了《辞海·编辑大纲》里所说的“一切名词术语,无不兼收并蓄,力求完备”的特点。

(四)

1949年以后的《新华字典》、《四角号码新词典》、《实用速查多音词典》乃至只收入了8800多字的《学习小字典》,其“六”字条目下的注音都有用汉语拼音字母标明的“lù”和“liù”,其释义也都有数目字和地名两项主要内容,应该说其处理方式都是与《康熙字典》一脉相承的,尤其是1979年版的《辞海》,不仅两种注音均有,而且其释义还有数目、古国名、地名、工尺谱记音符号等四项内容,应该说是比较全面了。1986年面世的《汉语大词典》是由六省市的400多位学者用了10年时间编成的一部能代表国家科研水平的大型汉语语文词典,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定为世界权威工具书和联合国汉语翻译工作用书。它的编辑方针是“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着重从语词的历史演变过程加以全面阐述”,“单字则以有文献例证为限,没有例证的字、死字一般不收列。”(《汉语大词典·前言》)这本词典的“六”字条目下,仍然注有“lù”和“liù”两个音,其释义也有上述的数目、古国名、地名和工尺谱符号等四个元素,基本传承了此前工具书的内容。

(五)

综观上述,我们便清楚地知道了“六”字本来的读音就是“lù”,“六”字只有这个读音,将其读为“lù”是绝对没错的。直至上世纪30年代,《汉语词典》才“依口语标注出“liù”,并明确认为“lù”为“读音”而“liù”为“语音”。这就是说不管读“lù”还是读“liù”都是对的,而读“lù”的来龙去脉更为清晰。“六”在《佩文诗韵》里属古入声。古声保留在现代汉语里也不是个别现象,在方言里存在古音更是普遍现象,即如“六”字,就我所知,在我国八个汉语方言区里,大部分方言区如北方方言区、吴方言区、湘方言区、赣方言区、客家方言区的相当部分人念“六”字都有“读音”和“语音”的两种,各方言区或说各个念“六”字的人念出来的“六”,其区别只在谁将什么音当作“读音”,谁将什么音当作“语音”。这就说明这个“六”字,无论其“读音”还是“语音”都还有其强大的生命力。所以,我国目前最大型的《汉语词典》的“六”字条目,既录入了“lù”,又录入了“liù”是最具客观性,又最具科学性和实用性的。

《现代汉语词典》试印本,由黎锦熙、丁声树、吕叔湘等人审订。其中的“六”字条目,仍然收入了“lù”和“liù”的两个音,这是既符合科学性,也符合稳定性的。但过了半个世纪后,新版《现代汉语词典》却在“六”字条目中只留了“语音”“liù”而删去了“读音”“lù”。我们很难理解它为什么在其《凡例》中说“传统上有两读,都比较通行的,酌收两读”,而实际上却只收了一种的做法。我们更难理解,它对“六”字的释义也删去了古国名和古地名及姓氏三项内容而只留下“数目”和“乐谱上用作记音符号”两项内容。这种割断历史和无视语言实际状况的作法,不能说不是过于武断。国人面对具有一二千年悠久历史的古地名“六合”和“六安”突然陷入了不知怎么读的尴尬地步,不能说不是个莫大的遗憾。尽管,《现代汉语词典》的编者是出于规范读音的目的而善意为之的,但这种既脱离了传统又不符语言现状的规范还能算作规范吗?能推行得了吗?因此,我们有充分理由大声地说将“六合”、“六安”的“六”读成“lù”是对的,这是全国范围内大部分地区一以贯之的传统读音,何错之有!当然,有人将其读成“liù”,我们也没必要反对,因为它毕竟还属口头语音,不能算错。有人认为在“六合县六合山六峰环合”一类句子里的第一个“六”字读“lù”,第二、三个“六”字读“liù”听起来别扭。我认为别扭不别扭仅属感觉而已。湘方言里长沙话也有类似情况,如“到大西门看大水”,当地人将第一个“大”字读成“dà”,而将第二个“大”读成“dài”,不仅本地人说得津津有味,而且外地人也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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