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劫（原创）
参加 2016-09 月赛 | |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早上，那年的夏天很热，放完暑假，聋哑学校组织了一次近郊一日学农劳动。母亲把一个装了烧饼和苹果的书包斜挎在儿子左肩上，又把一只装满水的军用水壶斜挎在他右肩上，还给他戴上一顶草帽。哑巴高高兴兴的出了门，到学校集合参加劳动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哑巴还没有回来，家里人不放心，就让哥哥到不远处的同学家打听。看到他的同学正在家里吃饭，去打听的哥哥就心里一惊，“你们劳动都回来了？”哥哥慌忙的问，那位同学用手语给哥哥说早就回来了，“那我弟弟呢”？哥哥又问道。他回答说不知道。哥哥马上跑回家把情况说明，一家人吓坏了，马上找人打电话给学校，（当时电话不普及）也有人跑去找班主任老师。还有人去报警。就这样一传十的哑巴失踪的消息就传开了，整整十天，大家主动参加到寻找哑巴的行列来。有人主动去刻印寻人启事，有人主动包下每天的饮食供应，有人自备药品防暑降温，为寻找哑巴的人治疗擦伤摔伤。哥哥是一位普通工人，但是单位还派来一辆车让家人用，领导说直至找到孩子。
哑巴是因为小时候长病，打针耳聋才不会说话的，而且智力也受到影响，他长得很漂亮，用现在人的说法就叫小帅哥，他从小就从不讨人烦，很有礼貌也懂事，见谁都打招呼又很善良，在街上玩，看到拿东西多的人他就主动帮忙，到谁家串门，只要让他喝水吃饭他马上起身离开。家里来客人找谁的，他第一时间去告诉那个人，而且别人若想去看看，他会拦着比划着不是找你的你别去。街坊邻居包括家人的朋友们都喜欢他。
哑巴的失踪让很多人难过，街上的范大妈跑来了，“我也不能跑着找，就在家帮着熬点绿豆汤让大家喝，说着掉起眼泪来，原来范大妈老伴去世的早，她每天出门买菜卖粮买东西，只要哑巴看到，一定要夺过去帮着送到家中。扭头就走，让他喝口水也叫不住。“善良的孩子他去哪里了？你别吓唬大妈呀”。说着又流起眼泪。还有几位受到帮助的大娘劝着说“别哭了，他妈妈刚被劝好咱别添乱，陪着他妈妈坐会吧。第二天晚上，亲朋好友们从四面八方回来，根据学校提供的劳动地点为中心，他们分几路到各处去找，去张贴寻人启事，没有一点音讯。
第三天，哥哥的同学骑一辆三轮摩托来了。那时也算是现代化高级工具了。他们又向百十里地外，感觉哑巴可能到的地方出发去找。晚上十点多钟哥哥带着一身的泥土和疲倦，最后一个回来了，流着眼泪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没结果。哥哥的朋友讲了一个让大家都吓一跳并后怕的事情。他说：“回来时我们走到半路，天有点黑了，突然感觉前面一片很亮的地面，我们到跟前还没来得及刹车就被甩了出去。我们两个都被摔得远远地，摩托车也滑得远远地。我只听到摩托车车摔倒的声音和自己惊叫的声音。再就是感觉到滚烫的地面烫了我一下。当时就想，完了我们俩都完了，突然，我听到哥哥喊我，我下意识的动了动，感觉没事，我慢慢的爬了起来，看到哥哥也从远处向我走来，因为天黑，我也看不到哥哥的脸，但是看他走路没有拐，也没有瘸，我也向他紧走两步。哥哥抱住我不住地问你没事吧，真的没事吧？“我没事，但是车可能摔坏了”我说着和哥哥去看车，我们费了好大得劲才从摔倒小路沟里的车弄上来，检查也没看出哪里摔坏。发动一下竟然发动着了，我们一下来劲了，也不顾什么害怕了，一心开车往家赶来。”大家听了都感真是奇迹也感到庆幸，老爷子说话了“明天开始谁也不能骑摩托车去找了，不要再让大家都提心吊胆，我们大家都要安全。”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一直到第十天，大家都没有放弃，越找越远。每个人都开始精神恍惚，哑巴的父母病了，来帮忙的医生照顾着。就在大家感到绝望，哑巴的家人劝着朋友们各自去上班工作的时候。门口小卖部突然让接个电话，说是哑巴有消息了，大家像打了强心针似得都来了精神。一起拥向小卖部，哥哥抖着手拿起电话与对方对上话、、、、、、。回到家，人们迫不及待的追问，哥哥说“是我们院里一个叫良子的打来的，现在他就在良子家。良子是下乡长清知青，因为在那里结婚现在在县城工作。今天他出去办事，走到一个小桥上，突然有个叫花子上前抓住他不放，开始吓了一跳，想挣脱跑开，可是这 个叫花子哭了，还一个劲的给自己比划着，我仔细一看也觉着面熟，就停了下来才看出是小兄弟，赶快把他带回家。给咱们打电话”听完这话，母亲忍不住的放声哭了起来。在场的人也都流起眼泪来，这是幸福的眼泪 这是十天来的宣泄，也是感恩的表达。哥哥等几个人赶快开车驶向长清。
人们始终没有散去，都在默默的等待着哑巴的归来，老师来了，校长来了，哥哥姐姐的领导也来了，所有的关心哑巴的人都来了。不知道实情的人会以为大家在等着一位什么样的人物呢。载着哑巴的汽车到了大门外，妈妈突然说：“请大家先到大屋里去，我们让他先去东屋，因为他看到这么多人会害怕”。听了妈妈的话，所有的人都进大屋关上房门，人们从窗子里、门缝里挤着往外看，都想第一时间看看小弟弟哑巴的状况。
第一时间看到弟弟的姐姐哥哥们不敢哭，不敢掉眼泪，这是妈妈警告的，别吓着他，但是看到弟弟的样子，只见他的脸瘦的快成骷颅，头上还带着走时的草帽不过已经破的没有边了，身上的衣服也又破又脏了，只有两只大眼睛呆呆的瞪着。姐姐哥哥们都扭头跑开，跑到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放声大哭。据良子说想给他换衣服他不让，草帽也不让丢，说这些家人们信，因为他从小不拿别人一点东西，别人给也不要，但是自己的东西再破也不许丢也不许别人拿。妈妈真的很坚强，笑着把她领到东屋，让他坐下，把早已准备好的小米油一口一口让他喝下。但是他惊恐的眼睛不时地看看妈妈的脸，好像在问我做错了事，你生气了么？也许在问，我找不到家你还要我吗？妈妈安慰着他让他躺下，抚摸着他让他睡下。有人说带他去医院检查，妈妈拒绝了，老师想给他聊聊，妈妈也拒绝了，妈妈只想让他安全的安静的睡一觉。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才慢慢的给他用家人的手势交谈，他只是讲，当时是坐在一辆拖拉机上被人带走的，在车上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在一片麦地里，他从小不吃别人的东西，也不会到人家去要。他饿了吃麦子，渴了喝河里的水，再因为他本身智商低，哑语也没学好，也就问不出更多的事情，又怕问来问去，让他老是回忆那惨不忍睹的日子，更加伤害他，家人们也就不再提起，只是对他更加的关心，上学放学都会有人接送，直至毕业。到现在是谁把他带走的？是从什么地方带走的？认识还是不认识？为什么把他带走？一直都是个谜。
我是他的姐姐，几十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那煎熬的十天，生不如死的十天，像一场战役我们的团聚，是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参与其中。弟弟是幸运的我们也是幸运的，找不到他，不知这些年我们该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