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晋级 参加 2016-07 月赛 | |
石灰工人的风采(旧作修改参赛)
1970年春,县上招收工人,我和另外3名工友被一起分配到县石灰厂。从此,由一名农民变成了吃国家粮的工人,在履历表上赫然醒目地写上了“1970年2月参加了工作”的字样。虽然,在这个厂只工作了短短一年的时间,但它在我的人生经历中,却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
马 车 拉 我 们 进 山 沟
石灰厂位于距离县城50多公里的一条山沟深处。这里盛产石灰石,旧社会就有烧制石灰的传统。所以,1958年大跃进时期,便在这里建起了县办厂,成为为数不多的县办工业企业之一。
报到那天,我们是从县城坐公共汽车出发的。在离厂还有10多华里的停车点下了车了。当时,我们每人带着一个厚厚的大草褥子,加上衣物被褥等,实在是背不动,扛不上啊!我们四个人站在路边,左思右想,就是找不出个好办法来。
就在“山穷水尽疑无路”之时,不远处的一位老大爷微笑着向我们走来。他指着地上的行李问道:“你们是到石灰厂去的吧?”我们一愣,齐声说:“大爷,您怎么知道的啊?”
“这还用问吗!这十几里的山沟旮旯,只有那么一个吃公家粮的单位,看看你们的行李,就知道是到那里上班的。小伙子们,有福气啊!”听了老大爷的话,我们心里顿时觉得暖乎乎的。
接下来,老大爷告诉我们,这里经常有去石灰厂的马车。有的是去拉石灰,有的是往里送煤炭。只要说一声,谁也会把你们捎到厂去。我们连声说谢谢,目送着老大爷离去。
我们又等了不大一会儿,果然,一辆满载煤炭的马车出现了。我们急忙边招手边赶到了车把式面前。只听到“吁——”的一声,马车嘎然而止,停在了我们面前。我们向车把式说明了情况,只见他一挥手,豪爽地说:“行,上车吧!”我们急忙把行李搬上车,然后一个个跳上去,坐到煤炭上。车把式喊了声“坐稳了”,鞭子一扬,马车便“吱呦吱呦”地向山里奔去。
通往山里的路是一条崎岖不平,曲折蜿蜒的连村路。虽然,窄窄巴巴的只能跑开一辆马车。但是,对于山区来说,也算是大道了。马车在路上颠簸,不断地扬起一阵阵尘土,细细的煤渣便从车厢的缝隙洒落下来,在路面上画出一道道弯弯曲曲的黑线。我们几人坐在车上,双手死死抓住车的边框,身子还是不停的晃来晃去。一会儿工夫,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和行李上便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和煤灰。大家面面相觑,刚才那喜悦的心情,立刻增添了几分苦涩。
还好,十几里的路程,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快到中午时,顺利到达了目的地。厂里已经接到了县上的电话,有几个人在门口敲锣打鼓的欢迎我们。我们把介绍信交给厂长,他连看也没看,就又递到会计手中。后来才知道,厂长原来不识字啊!
厂子对我们十分热情,几名老工人接过了我们的行李,帮我们支起了床板;有的给我们打来了热腾腾的饭菜;尤其那位不识字的厂长说的几句话,更让我们感到心里温暖。他说,你们都年轻,有文化,好好干,一定有前途!
很快,我们就了解到厂子是一个只有30人的小厂。基本工作就是开采石灰石,然后把石灰石烧成石灰,都是重体力活儿。半年熟练期,每月工资27元。期满转正后,每月31元。
听到这些情况,一同来的伙伴动摇了。有一个第三天就背起铺盖卷儿溜走了。但是,我坚信“不吃苦中苦,哪来甜中甜”的道理,毫不犹豫地在这深深的山沟里当起了一名普普通通的石灰工人,拉开了自己“参加工作”的帷幕。
轻 伤 不 下 火 线
石灰厂的工作,主要分为两道工序。一道是开采石料,一道是装窑出窑。全厂27名工人,分为3个班,每天有2个班开采石料,一个班负责装窑出窑。 全厂实行计时工资,没有奖金,没有福利,更没有红包。每月只要出满勤,没有病假事假,就可以领到全工资。
那时,大讲突出政治,一切以阶级斗争为纲,除了正常的生产外,还要不停地组织政治学习,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全体工人不管单职工还是双职工,不管离家远近,都要在厂住宿。有一人妻子在临近的厂矿,还有几人家就在驻地村或者邻村,他们除了休班外,也一律不准回家。
了解了这些基本情况后,我心里暗暗盘算:自己做为一名新时代的青年,苦读寒窗,接受党和国家的培养教育十几年,要靠奋斗改变自己的命运,要靠奋斗使自己在更重要的岗位上,发光发热!
为此,我下定决心,不靠天,不靠地,先当一名好工人。当时,厂的作息安排和农村差不多。早晨上工一小时,上午、下午根据季节不同,分别工作3至4小时不等。雨雪天,多数人不上工。厂部与工地相距大约1里多地。每天上工哨声一响,我便第一个来到工地,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工作。而到下班时,又总是走在最后边。经常为了收拾工具或者清扫场地,都比别人晚下班十分、二十分钟。
工作中,我总是抢着去干一些比较脏、比较累的活儿。比喻说出窑,是最脏最累的一道工序。尤其是到了夏天,为了防止石灰烧伤,虽然汗蒸火烤的,还要穿着厚厚的工作服,戴着只露出两只眼睛的披肩防护帽。所以,这道工序是全厂工人每天轮换,2人一组,每半月轮1天。有时遇到特殊情况,需要安排别人,我便经常自告奋勇地去替班。
有一天,在破碎石灰石时,一块石片飞起来,砸到了我的小腿上。低头一看,裤子被穿透,小腿前部被砸出了一道二三公分长的大口子,红红的鲜血咕咕的涌了出来。我急忙从兜里掏出小手绢,用力按在伤口上,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厂部办公室。会计见状,迅速地打开药箱,帮我进行了包扎。我稍微休息了几分钟,起身就要回工地。会计连忙拦住说:“你看看钟,到下班只剩下一个钟头了,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再去。”我连忙说:“这点小伤算什么,无数革命先烈重伤不叫苦,轻伤不下火线,甚至抛头颅,洒热血。我怎么能受这么点小伤就不去上班呢!”坚持回到了工地。
这年年底,我被评为先进职工。领到了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张奖状,心里感到无限的幸福和满足。
把课本知识用到了实践中
石灰厂的各道工序,技术含量都不算太高。我们入厂时,全厂基本工序仍然沿用比较落后的传统工艺。从采矿到装窑、出窑都是人工体力劳动。但是,终究是县办厂,也有一些在当时看来,属于先进的,令人羡慕的技术。
首先是烧石灰的窑比传统的先进。 我们进厂的前一年,厂子刚建起了一座比较先进的循环立窑。窑大约有十四五米高,建在离采石场不远的垂直陡坡处。窑口与采石场处于水平位置,底部则在坡底。生产过程中,不断地从窑口按一定比例投入石灰石和煤炭,烧好的石灰便从窑的底部漏出,昼夜不停,循环生产。与过去的土窑裝一次窑,点一次火,出一次灰相比,前进了一大步。
这种窑,在生产过程中,主要技术是掌握石灰石和煤炭的比例,煤炭多了,石灰石容易烧结在一起,既烧不出石灰来,又无法出窑。煤炭少了,石灰石烧不透,出窑的生石灰块中间夹一个很大的硬心。
进厂不久,就常听老工人们讲,以前经常发生烧结和烧不透现象。浪费了不少煤炭,而且石灰的产量低,质量差。根据这些情况,我联系在化学课程中学过的石灰烧制基本知识。觉得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知道每一批煤炭的发热量,然后根据它的发热量来决定投入量。其次,要充分利用热能,尽量减少热量损耗。
于是,我向厂长提出了2点建议:
1、每进一批煤炭都要求供货方提供发热值,按发热值决定投入量。
2、改变过去只白天投料出灰的习惯,昼夜24小时定期装窑出窑。使煤炭最旺燃烧点始终保持在窑的中下部。
厂长十分高兴地接受了我的建议。每进一批煤炭,他都让我按照装窑时每一层石灰石的重量和煤炭的发热量,计算出需要投入的煤炭数量。同时,改变了原来只上白班的习惯,每天晚上安排2名工人在煤油提灯下,出几次石灰,装几次窑。结果立竿见影,收到了非常明显的成效。
后来,在我的提议下,厂里安排我给全体职工讲解石灰烧制的基本原理。我认真翻阅中学课本,作了充分准备。先后讲了如何判断石灰石的品质?如何检验生石灰的质量?以及石灰石是怎样变成生石灰等基本知识。尤其讲到碳酸钙(石灰石)加热分解为氧化钙(生石灰)和二氧化碳时,我用化学元素符号把化学反应方程式一笔一划的写在黑板上,十分醒目。
虽然,听讲的老师傅们文化程度普遍较低,许多知识,他们不能完全听懂。但每个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讲完后齐声说,以前只知道按老套套干,哪懂得这些道理啊!
别 害 怕,往 这 儿 打
进厂后,我被分到了2班。全班共9人,其中设正、副班长各1人。我的到来,使班组发生了不少变化。原来政治学习,找个读报纸的都困难。班上的计工员不会换算工时。这下好了,这些活儿都交给了我一个人。班长十分客气地说:“你年轻,有文化,就多费心了。”我连忙回答道:“老师傅们经验多,请多多关照!”
在生产过程中,班长和老师傅们总是特别关心和照顾我。不管在哪道工序都是先让我干一些比较简单轻快的活儿,然后再去干较为复杂笨重的。老师傅们还不断地言传身教,手把手地教给我一些技巧。不管人家教什么,也不管是谁教,每次,我都是虚心学习,认真的按照师傅教的去做。
比如破碎石料,是一道最基本也最长干的工序。开始时,自己举起铁锤,对准石头砸下去,用力不少,石头却砸不开。而再看看老工人,只见人家毫不费劲地举起铁锤,轻轻落下,石块便迎刃而解。这时,老师傅耐心地告诉我,不能蛮干,要会使巧劲,要会看石头的丝绺,要顺着石头的丝绺下锤。我按照师傅们教的去做,很快便掌握了这门技巧,工作效率大大提高。
打炮锤是全厂技术要求最高的一道工序。那时,没有电,没有风钻,开采石灰石完全靠人工打眼放炮。打炮眼时,一人双手紧握立钻,另外一人或者两人轮动炮锤有节奏地击打立钻顶端。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在岩层上凿出一个深深的炮眼,然后装上炸药,进行爆破。
初次见到老师傅们打炮眼,可真是惊呆了。只见沉重的炮锤在他们手中高高举起后,然后,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沉稳而有力地击打到立钻上。把钻者则在落锤的间隙按一定的角度旋转立钻,使打出来的炮眼为标准的圆形。在打炮眼的过程中,老师傅们还不断地哼唱起“哼吆——嗨吆——”的劳动号子。这高亢嘹亮的劳动号子在清脆而有节奏的锤声伴奏下,变成了一曲淳朴自然,优美动听的交响乐,飘荡在矿区上空。
看到这一场景,我眼馋得手心发痒。多么想早一天学会这一技术啊!但是,又担心老工人害怕被打手而不敢把钻。我把这一想法告诉了班长。班长非常高兴。一名老工人自告奋勇地担任把钻手。只见他找了一副厚厚的皮手套,戴到手上,指了指五指紧握的,直径只有2公分多一点的立钻顶部,镇定自若地对我说:“别害怕,往这儿打!”
“别害怕,往这儿打!”多么铿锵有力,震耳欲聋的话语啊!这位老工人一定十分清楚,只要我的锤头稍微一偏,那怕只偏那么一点点,就会砸到他的手上,轻则皮破血流,重则伤筋动骨。为了帮助工友,他不顾一切。这是多么淳朴而高尚的品质和情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