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 2016-04 月赛 | |
【参赛博文】
兄 弟 情 深
孙介法
1946年农历八月十六日傍晚,伴随着一轮金黄的圆月徐徐升起,我在一农家降生了。
人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八月十六的月亮又是一年之中最圆的。然而,当时正值国民党军队第二次大举进攻胶东之时,人们谁还顾得上去赏月?
更何况此时全家人被染上了瘟疫,这病传染性极强,落门不落个儿,死的人很多,上庙的和出殡的都得挨号排队。俺家里最先是俺大哥病倒的,然后全家人都被感染,像晒青鳞鱼一样并排躺了一炕。我这条尚未满月的小生命,已经奄奄一息了。同样奄奄一息的爹和娘,已经顾不上我这个多材了。娘有气无力地对俺大哥说:“广进啊,你小弟已经不行了,你快找点谷草,把他包起来,撂了去吧。”俺大哥那时病情已经好转,趴在炕沿上摸着我的小手和小脚,说:“娘啊,小弟弟还有点气儿,怎么舍得撂了呢?”好久娘说:“他活不成了,我又没奶水,死是早晚的事儿。”娘又说,“我看着他死,心里怪难受啊。娘要是死在前头,我不合眼啊。倒不如他先死,我放心。”大哥说:“那好吧!”然后慢慢抱起我,放在屋门口旁边的石榴树跟下。大哥蹲在那里守着将死不死的我,扑簌簌地掉眼泪……
后来娘问大哥把我撂到哪去了,大哥只好说还没撂。娘叹口气,说:“屋外苍蝇多,那还不叫苍蝇,给吃了?”大哥说:“我一直在给他吓着苍蝇,可吓着吓着,苍蝇还是在小弟弟的鼻孔和耳朵里下了蛆,我就给他往外弄。”大哥又说:“娘啊,我的病好起来了,你们也会好起来的。您把小弟留下吧,等您好了也是个营意儿。”
大哥的一番话说得娘软了心。就这样我又死里逃生了。
大哥比我大19岁。他20多岁下了关东。我对他的记忆不多。
只记得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大哥来信让我到他那里去上学,爹和娘舍不得,没我让去。
三十多岁我患了腿病,大哥大嫂来信让我上他们那里去治疗。我去住了一个多月,有名的中西医全看了个遍。我那时是民办教师,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家里穷得叮当响,没有钱治疗。哥嫂说:“老五啊,您大哥大嫂就是砸锅卖铁也给你治病!”这是一句多么暖人心的话!大哥大嫂的言行令我感动到老,一辈子都报答不了。
可是,我几乎一直处于弱势,老民办,身体残,经济一直很困难,没法报答哥嫂。早些年只能给他们捎点花生米、糕面子等农产品。大哥老是牵挂着我,给我寄来好多贵重药品,让我抓紧治病。我上《鸭绿江》文学和鲁迅文学院函授班,都是哥嫂给我办理交的学费。40岁上我转成公办教师,便打算盖房子,哥嫂很慷慨地把他们分家分到的两间房子,连同买了别人的两间一并给了我,让我拆掉把材料添上盖新房。
由于我盖房子,治腿病,多次住院、做手术等原因,我家的经济老是不宽裕,想给哥嫂捎点钱表示回报,可大哥每每来信都说他和我嫂子都有工资,不缺钱。1998年春节刚过,已退休的哥嫂因防地震回到老家。这回我得好好报答一下他们。我和妻子商量做出两个保证:一是保证物质生活高质量;二是保证精神生活快乐。我们莱州紧靠莱州湾,十大海鲜每餐都有,一天两顿小酒。加之我们村逢五排十赶集,想吃什么买什么。我哥嫂是一对麻将迷,我家原有一副麻将哥嫂嫌小点,我便让城里的女儿马上去买一副最大、最好的送来家。我还特意为哥嫂约了好几位牌友,分白天和晚上两班人陪我哥嫂玩。偶尔三缺一时,我宁肯放下写作也要陪他们玩。哥嫂玩得非常开心,在我家一气住了三个多月,都错把杭州作汴州了。
大哥庆八十大寿,我给他寄去2000元以表心意。不幸的是大哥于85岁而终,我先是电话吊唁,接着打过去2000元给他买点香纸。大哥撇下大嫂驾鹤归西了,我深知大嫂非常悲痛,因为哥嫂一辈子相敬如宾。我便隔三差五给嫂子打电话,劝她往开处想,多保重自己……每次通话嫂子都是泣不成声,诉说她和我哥的感情至深。每次电话至少要打五六十分钟……
这就是我们兄弟哥嫂之间的情意。亲如手足啊!
在这清明时节,在这追思先人故人的日子里,我怎能不哀思我的长兄?长兄如父啊。老嫂比母!我更追思我的父母。对于母亲,我毫无怨恨之意。当时母亲虽要扔了我,其实那并非是她的错,而是社会原因所造成。在当时社会背景下,此类情况多得是。要恨,那就恨万恶的旧社会!
父母亲,安息吧!大哥,安息吧!